接下来的一个月, 池白晚天天睡在剧组、吃在剧组,整个人就像长在剧组的常青树,没日没夜地拍戏, 仿佛这样就可以麻痹自己。
他用繁忙的工作填充自己的生活,这份工作能让他找到生活的意义, 赚到一份足够支撑底气的钱, 其他的,他别无所求。
时间一晃眼就过, 虽然只有一个月,但是因为温予潇很快要去下一部戏,剧组一直集中所有资源, 专注地拍池白晚和他的对手戏。
农历腊月初八那一天,天气寒冷,下了大雪,刘启怕大家被大雪封死在拍摄基地,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因此, 他决定给大家放个假,等到过完年后的初七,其他演员来补拍戏份。
池白晚和温予潇的戏只剩下最后一场,就是最艰难、最后的那一场床﹉戏。
拍这种戏的时候,剧组的工作人员只留下一两个不爱说话的, 掌管机位,不会让演员感觉尴尬, 影响了情绪就弄巧成拙了。
刘启则和赵连海等人坐在隔壁的屋子, 通过屏幕转接画面, 隔空指导拍摄。
这是这部电影的最后一个场景, 卢泠要和丈夫回上海滩,宋窈城离开中国回到新西兰,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二人在昏暗的小旅馆做了最后一次,故事就此别过。
拍摄开始,温予潇倒是很规矩,按部就班地照着剧本说台词,可是他迟迟无法进去状态,目光躲闪,似乎是不好意思看池白晚。
这种剧情,演员装与不装,一眼就看得出来。
池白晚却能完全把自己沉浸情绪里,他看出来温予潇的拘谨,心里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温予潇对他告白过,他真的会怀疑温予潇影帝的含金量。
温予潇只是不想借着这种剧情对他上下其手,像故事里的卢泠和宋窈城一样。
于是,池白晚只好在镜头看不见的角度,小声说:“你看我。”
温予潇闻言便看过去,静静凝滞住了呼吸。
那是一副流畅光滑、薄汗淋漓的背脊,在小旅馆忽明忽暗的窗帘下,他的腰窝被阳光照出一个美好的凹陷,细的一掐就要断了那样。
池白晚浑然不觉温予潇眼神中的热度,他为了让自己很好的成为卢泠,幻想自己是曾经的池白晚。
那只傅司寒握在手心里的、乖巧温柔的金丝雀,会哭的,会闹的,会一边撒娇要他抱,一边宽容隐忍地接纳他所有的霸道。
而不是现在这个遍体鳞伤、麻木冷淡的栾愈。
镜头里,他的白发湿成一丝一丝的,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流下来,躯体削瘦脆弱,双腿修长的蜷曲着,漂亮的像是一捏就碎的美人人偶。
池白晚红着脸,咬着嘴唇,温予潇几次看的愣神,直到他自己的指腹太过用力,把池白晚的腿掐的红了一大片。
池白晚轻轻蹙眉,忍着没有叫疼,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
温予潇:“对不——”
池白晚捂住他的嘴,因为台词没有这句……
可是木已成舟,这种一镜到底的故事画面不容许剪切,池白晚心潮翻涌,一阵说不出的情感在一瞬间爆棚,从心脏里破裂而出。
他微微摇着头,双眼温柔而隐忍,含情脉脉地看着温予潇。
可是眼泪却缓缓从眼角滑下来。
“没关系。”
“阿城,你疼疼我,我就不记你的仇。”
温予潇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悲恸,他下意识地去接这句剧本里没有的台词。
“你恨我吧。”
“这样我就能轻易独占你的心。”
池白晚无法控制情绪里的巨大悲伤,镜头关闭了之后,他一直在哭,完全停不下来。
他可能是,入戏太深了。
恨比爱真实,更加让人铭记,这太讽刺了。
他真的不能遗忘曾经的伤害,哪怕傅司寒对他再好、再体贴,他也不能原谅。
可他的心是那么纠结,也许是他犯贱,他还是让傅司寒占据了他的情绪。
他恨傅司寒,大过于爱,可这种恨无法不依托于爱而存在,以至于他常常咀嚼着心脏里的疼痛,自虐一般地看着傅司寒对他好而无动于衷,时时刻刻都在让自己直面曾经的伤痕,狠狠在心口撕裂一道疤。
因为这样的疼痛能让他麻痹神经,不再为傅司寒情绪翻涌。
拍摄结束,池白晚坐在休息室里低着头,手指微微颤抖,但他还是若无其事地喝着热水。
刚才在镜头前,他感受到……温予潇起了……
他们中间隔了一层被子,镜头拍不到,但是池白晚的眼神出卖了他,相信镜头一定拍到了。
池白晚甩甩头,抛开这种可怕的想法,用冰凉的手拍了拍脸颊,自己一个人套上衣服,匆匆忙忙地跑去了拍摄影棚外吹大冷风,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
现在是零下5°,他的脸还是很红,这时,有一阵闪光灯朝他射过来,池白晚微微眯眼,用胳膊挡住眼睛,安静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原来是拍路透图的站姐,是他的粉丝,池白晚了然地笑了笑,很快扬起手朝她挥了挥,又配合着站姐拍了几张可爱的照片,才被心满意足地放过。
另一间屋子,刘启和赵连海看过拍摄之后,很久很久都没说话。
尤其是那句台词的添加,说不好是画蛇添足,还是锦上添花……
池白晚忐忑不安地坐在长椅上等,比起他,温予潇显得更加心不在焉,他不无歉意地说:“刚才……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
池白晚眨了眨眼睛,眼角还是很红,水润勾人的瞳孔淡淡笑起来,小声说:“很疼哦。”
温予潇一下子不知该怎么是好,急得站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池白晚笑着拉他坐下,摇摇头,“逗你的,你怎么还当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