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厘米。
小猫停下了。
林现凝眉, 有雨珠打在了他的鞋上,肮脏难忍,他的血液里又起了烦躁的反应。
一道门就像明与暗的分割线, 他在暗夜中蛰伏,他的小猫站在雨檐下, 身后是他无比厌恶的雨, 歪着小脑袋,好像在思考,眼前是不是一个漂亮的陷阱。
“你把拖鞋踢过来。”
他侧了侧脸, 眉心隆起, “什么?”
苏甜眨眨眼,林现耳朵坏了吗,干嘛一副没听清的样子,“你进去把拖鞋踢到门口来,地面挺光滑的, 一踢就过来了, 我在门口这里给你脱鞋。”
林现的胸腔起伏了下,见小猫还在盯着他看, 他不动声色忍住一拥而上的焦躁感, 按她说的,将拖鞋踢了过去。
皮质拖鞋被门框抵死挡住,顿在那里, 这让林现僵硬的表情有所缓和。
还在他的领域里。
他看着苏甜蹲下, 软软的小手放在他的脚踝上, 全身的冰冷都被指尖几乎可以忽略的那一点接触温暖, 他咽下一声哑哑的低吟, 白皙的手抓紧了门框。
苏甜倒没多想, 她给他换完鞋后,才有时间感慨林现的完美,连脚都那么好看,虽然穿着白色的棉袜,但依然可以看出脚腕的骨感和流畅,很难想象这么细的腕可以支撑住那么高大的身体。
“好了。”她撑着膝盖起身,大概是饿了,她一时没站稳。
林现扶住她,掌心温热,手指克制而礼貌地舒展着,尽量不给她一丝压力。
“当心。”
当心。
好像当初刚认识他那会,他对自己说的话。
她抬起脸,眼神从他立体的额前一点点滑落至他的下巴,除了清瘦些,不笑了,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仍然是清贵矜持的模样。
她撤开一点距离,没注意到林现一瞬间冷下的眼神。
“果然。”林现说。
苏甜团起小脸,“什么果然,你赶紧去换衣服,我在这里等你,一会去医院。”
林现屈膝,忽然缩小的空间让他深吸了一口气,甜香的巧克力味争先恐后进入他的肺部,他恍然想起自己的童年。
最初的他,其实并没有丧失嗅觉,是经历过那一场暴雨熄灭的大火后才消失的。
他没有钱去看医生,无依无靠的宿在流浪汉成群的桥墩下,为了生存和自保,他必须露出尖利的爪牙,令所有觊觎他的人都恐惧。
一开始,他每时每刻都能闻到刺鼻的恶臭,他没多想,认为是这里的人太脏。
直到后来,他哪怕跳进河里洗个干干净净,把头沉入水中,那股味道仍然挥之不去,将花朵按在鼻下依旧如此,他才意识到,他被这个世界真正的抛弃了。
他觉得,他的母亲一定恨死了他,才会在死后也要带走他属于正常人最后的一点东西。
一个小孩,饿了吃泥巴也无妨,因为他根本无法分辨泥巴和汉堡之间的区别,也闻不到鸟语花香,他盲目而茫然地活着,活着单纯为了不死掉。
如果不是苏甜出现,送了他一块巧克力,他恐怕不久就会因为营养不良离开这个糟糕的世界。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尝到甜,不是巧克力,而是她皮肤里散发出的味道。
河岸有水中折射出的光线,所以她看不到他眼里的水光,所以她再没有出现过他的生活中,这很正常。
但是现在,她怎么能还想走呢?
已经抛弃过他一次了,她要是真的走了,那他还能怎么办呢?
苏甜耷拉着脑袋,这次的沉默时间有点久,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干脆玩着手指浪费时间。
“宝宝。”
林现温温柔柔地笑开,用目光抚摸她的一切,震惊抬起的猫瞳,偷偷泛红的耳廓,和颈后瞬时展开的一片小小颤栗。
“果然,你就算嘴上说原谅我了,但其实根本没有,对不对?”
声音含着不加掩饰的哽咽,他神色凄凉惨淡,仿佛被夺走了最重要的东西。
苏甜头皮都紧了,连忙摇手,“不是、不是!”
她不懂该怎么解释,只能吞吞吐吐地说:“那你、你骗了我那么久,我还不能生会气啊……我们才十几岁,哪有过不去的事情。”
林现低眉,脚掌踩上坚硬的门框,“是吗?”
“嗯。”她嗡声嗡气,“你别瞎想了,赶紧去换衣服吧。”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林现居然这么敏感,一件小事能耿耿于怀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