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期间不管哪里人都多, 乐园满满当当全是人,玩什么都要排半小时以上的队,好在天气转凉, 排队的时候没那么辛苦。
苏甜的脚有旧伤,站不了太久, 才玩了一个项目就站不住了, 旋旋正在兴头上,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脚疼,只能硬撑。
两个女孩站在前面, 旋明和林现低声聊着什么, 不时有人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他们,林现不动声色地拉高口罩,刻意和后排的人保持着距离。
他心情很差。
他有嗅觉通感,不管是声音还是画面,都能转为或浓或淡的臭味钻进他的脑子里, 越是人多嘈杂的地方, 他的呼吸越艰难。
唯一的甜香,只有苏甜。
“苏甜, 过来。”
苏甜扭头, 林现紧皱着眉头对她招手,让她过去。
她最近乖得不像话,挤开旋明凑了过去, 脚步有些虚浮。
“脚疼了吗?”林现低眸, 视线扎在她的白袜上。
“嘘……”苏甜竖起食指, “旋旋玩得正开心呢。”
他俯身, 摘下口罩在她颈后闻了一下。
巧克力味的甜美吸入肺腑, 他松开了隆起沟壑的眉心, 精致的五官耀眼夺目,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他厌恶这种注视,却拿他们没有办法。
他没办法像小时候一样涂脏自己的脸,又或是恶劣地骂人,只能伪装出一副平和的样子承受。
苏甜敏感地察觉出他的烦躁,“哥哥,你不舒服了吗?”
她至今不知道林现患的是什么心理疾病,小心翼翼地试探。
林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静目光下闪着危险的幽冷。
“要不要抱你?”
“抱、抱……?”苏甜张大嘴,“怎么、怎么抱啊?”
她脑子一团浆糊,林现怎么会突然要抱她?
他平时连摸一下头都吝啬得不得了,他有洁癖的,讨厌和他人发生肢体接触。
舌头打了结,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她震惊地看了眼周围,只有半米不到的小孩子才会被家长抱着。
林现要是抱她,她岂不成笑话了!
林现已经蹲下,黑色发丝浓重如墨,她的个子矮,从没在俯视的角度看过他的全部。
他的睫毛浓密纤长,像是婴儿的一样,立体眉骨下是高挺的鼻梁,鼻尖锋利如刃。
他忽然抬起脸,明明很英俊,表情却有些卑微,“搂住我的脖子。”
苏甜怔了一下,她怎么会看出他的卑微的?
一定是错觉。
他是天之骄子,即便只是个私生子,那也是林英豪的私生子,成绩又那么好,态度从来诚恳真挚,谁会不喜欢他?
他没必要去讨好任何人,生来就是万众瞩目的启明星。
林现垂下头,左臂圈紧了她的大腿,可观的臂围又涨大了一圈。
双脚缓缓离开地面,苏甜错愕地搂住他的脖子,勉强维持平衡。
她胀红了脸,不敢去看别人的反应,把头埋在他的颈间。
林现居然像抱小娃娃一样半托着她的腿,简直不要太羞耻!
耳垂擦过一片唇,她过电般颤抖,稍微移开了一点。
“抱紧。”林现的气息扑在耳边。
虽然姿势有点诡异,但一直暗痛的脚腕不疼了,血液徐徐从旧伤的地方流向其他部位,缓解了关节的压力。
旋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后转过身去。
苏甜穿的是及膝的蓬蓬裙,里面带一个小裙撑,裙摆服帖地垂在上面,不至于走光。
问题是,她的南瓜裤并没有多长,林现手臂温热的肌肤完全贴合了她的,很快起了一些汗液。
如同强力的胶水,将来自两个人的躯体粘合在了一起。
她做梦都没想到,她期盼已久的亲密接触会出现在这样的场景里,甚至顾不上激动和窃喜,只有令人沉默的尴尬。
她偷瞄林现,他神色如常,面色倒是比刚才好了点。
他侧脸,猝不及防对上苏甜鬼鬼祟祟的视线。
“不舒服?”他抿唇,半垂着绿眸,“要不要换个姿势?”
苏甜摇摇头,重新把脸藏了起来。
好糟糕的对话。
她这个看遍恋爱漫画的小司机一瞬间脑补了很多画面。
比如体型差巨大的一对,女生难以承受,男的很贴心地这样问。
比如从绝顶的愉悦中因为心疼对方而突然中断自己的节奏,一脸克制隐忍地这样问。
她的脑壳很痛很痛,崩溃问:“哥哥,你胳膊不酸吗?”
她足足八十五斤啊!!!
她哥放在家里的哑铃才二十磅,还没她两条腿沉!
林现浅笑,口齿清香,眉目舒散地展开,“再久也没关系。”
她紧张兮兮地点头,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变化。
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不适,皱一下眉,她都会跳下去。
但林现没给她这个机会,他淡定从容坚持到了最后,直到排到了他们,他才放下她。
苏甜捂脸,旋旋长长“哦”了一声,她窘迫得无地自容。
她骑上了车,林现是另一侧。
创极速光轮基本上是园区最刺激的项目,上次因为排队太久她没玩,这次心里还有点亢奋。
光带闪动的摩托车,林现一身黑,几乎融入了背景里,胳膊和脸却白得反光,面容沉冷,流畅的背阔肌展开,两条修长有力的腿弯曲着。
苏甜语文差,只想到了一个词,英姿勃发。
真的好帅。
她脸颊发热,默默把目光从他的肌肉上移除。
车辆开始移动,她还想,不过如此,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推荐。
但很快她就后悔了。
摩托车上翻下冲,她狰狞着小脸,抓紧了把手。身体不受控制地失重,她觉得自己快摔下去了。
后背就一块小板子压着,她真的不会掉下去脑袋开花吗!
下车的时候,她脚都软了,脸色煞白,旋旋叫着还要再玩一次,她摆摆手,“不玩了,再也不玩了……”
比跳伞都可怕。
她走到外面的长椅上坐着,不巧,眼前又有一辆甜品车。
她看了看林现,“哥哥……”
林现毫不留情拒绝,“下午刚吃过。”
苏甜恹恹地耷拉下眉毛,整个人都黯淡了。
不会再爱了,林现哪里都好,就是控制欲强,什么都要听他的。
林现无奈地沉了口气,“就这么想吃?”
“嗯……总也吃不到,惦记。”
他似乎在笑,虽然没有声音,但她就是知道他在笑话她是个馋猫。
嗓音清淡如水,却是被阳光曝晒过的水,温暖柔和,“明天来,请你吃。”
他们买的是双日票,明天还会再来一次,可是……
她十分不情愿,“我现在就想吃。”
林现含笑望着她,眼前的小姑娘远比真实年纪显小,父母哥哥将她保护得不知人间险恶,双眼永远像小动物一样清澈懵懂。
因为不懂,所以才会在十二年前走向肮脏卑劣的他,对吗?
林现放在膝上的手蓦然收紧,撑着站起,买了一杯草莓冰沙给她,“就一口。”
苏甜本来还高兴,一想到只能喝一口,又垮下了嘴角,“那我不喝了!”
“嗯?”林现咬着吸管,粉红色的液体伴着晶莹的沙冰没入他的口中,他唇角上挑,被她的小脾气取悦,“真的不喝吗?”
苏甜气鼓鼓撇过脸,眼神却斜楞着瞧着冰沙。
林现将吸管抵在她的唇心。
天气热,而冰沙冷,吸管上挂着水珠,又也许是他咬过之后留下的东西,她的心不可遏制地猛跳了下,在他不紧不慢的视线下轻轻吸了一口。
她别扭地后仰,还真的只喝了一下。
林现长舒一口气,眉眼都泛着满足。
“坏人。”苏甜嘟囔,“不让我喝,自己喝了大半杯,又坏又残忍。”
林现前倾着身体坐在她身边,姿态放松舒展,冷白的皮肤在秋日下闪着微光,来来往往的人无论悠闲还是匆忙,都会将目光在他身上惊艳停留。
以往他只会厌烦,今天却很开心。
是的,开心。
十二年未曾出现在他心里的情绪,如今终于盈盈填满。
她的气息,比草莓冰沙更甜。
八点园区会有烟火表演,夜色降临后,人群都集中在了城堡前面。
他们来晚了,密密麻麻的人拥挤在前头,一米五的苏甜被淹没,踮着脚蹦着高也看不到什么。
旋明举着旋旋,当第一束彩色烟花炸开时,旋旋发出惊叫,“啊啊啊啊好好看!”
苏甜什么也看不见,郁闷地用小脚脚踢地面。
某人抱了她一路,现在却不抱了,讨厌。
林现双手抱胸,身体挺拔,如同一棵淡然佛系的绿松,仰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中一朵朵开散的烟火。
回到酒店后,苏甜还是不高兴,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小脸板得铁直。
林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大礼盒,五颜六色的包装,她看也不看,冷哼一声。
水绿色蝴蝶结打开,里面逐渐显出一个水晶摆件。
林现苍白的手指拨动开关,水晶亮起,一朵朵烟花在城堡上方炸开,色彩竟比刚才烟花秀上的真烟花更加绚烂梦幻。
但苏甜还是一脸憋屈。
她那是想看烟花吗?
她看过多少烟花,沙丘上的,火箭发射中心的蘑菇云她都见过,会稀罕乐园的这些?
……她那是想让他举高高,好不好!
不解风情的男人。
她转身回了卧室,再不理他。
林现敲门。
她露出一丝微笑,“看来也不是那么笨嘛……还知道来哄我。”
她打开一条门缝,一只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林现斜靠在门边,垂下的眼翻动着莫不可测的深色。
“记得写卷子,放茶几上了。”
说罢,他走了。
苏甜不可思议地晃了晃脑袋,她听到了什么?
让她写卷子??
砰。
她气恼地关上门。
第二天两人的气氛有点古怪。
说古怪,是因为林现全程跟在苏甜身后,陪她玩了一个个幼稚的项目,连旋转木马和摇摇杯都上去了。
但苏甜就是不搭理林现。
这就比较反常了,平时她可恨不得贴到林现身上去。
旋旋和旋明也不敢说话,兄妹俩一头雾水,搞不懂他俩怎么了,只能玩自己想玩的。
又到了烟花秀,旋旋和旋明看过了,也玩累了,就先回酒店休息了。
只剩下没看过烟花秀的苏甜和对烟花秀毫无感觉的林现两人。
苏甜鼓着肉嘟嘟的脸颊,像只生气的小兔子,狠狠瞪着林现。
林现倾身,在嘈乱的人声中问:“想不想看?”
苏甜哼了一声偏过脸。
却在转头的一霎那撑开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纵使你林现高冷清傲,她也要拉他下神坛。
怎么样,冷落了一天,知道跟她服软了吧。
哼哼。
林现招招手,不远处走来一位个子高大的阿姨,体型彪壮,一靠近苏甜就中气十足喊了声:“来,阿姨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