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 你说做坏事的人是不是都会受到惩罚?”
周乾闻声瞥了她一眼,半响, 关了火, 慢条斯理地将煎好的鸡蛋盛到盘子里。
随后,他才转过身,闲散地靠在干净的料理台, 衬衫袖子卷在臂弯,半垂着眼, 盯着她看似求知欲的眼睛,漫不经心地说:“警察不是超人,并不是所有坏事都能受到相应的惩罚,但是,染染。”
他无端笑了下, 声音悄无声息改了调,低沉又可靠:“你做的事情帮助了需要帮助的人, 对那个人来说, 没有你, 就没有现在的他们, 就因为你的目的不那么单纯, 就能否认这是一件好事吗?不,染染,不是这样的, 善良与好事都没有严格标准, 我们都是沧海一粟的俗人,不要用圣人那套来苛求自己。”
男人的眼神笔直, 瞳仁深处, 旋转着不可思议的漆黑与深沉, 被这样的眸子久久注视,祝染恍惚觉得,下一刻自己就会被整个吸进去。
知道这个男人惯来擅长唇枪舌辩,大道理一堆接着一堆。
可她总有种他对自己了如指掌、她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的错觉。比如陈舒华,如果没有她,不一定有现在的华染;又比如,资助后来那些与陈遇相同的未成年,也是在麻痹自己。
对赖小林,一样是好事,是他自己的自甘堕落、贪得无厌,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与她无关。
仿佛能穿透宇宙黑洞的眼神,如此地让人不安。
强行将目光撕开,祝染低下头,把弄着自己刚做不久的指甲,上面的钻在今日的慌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颗。
许久,她左顾右瞥,别别扭扭地,试图装作很随意地开口:“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啊。”
虽然没有他,也能找到有力的证据,但是时间可能会拖长,到时候谣言已经完全传开,不一定有这样的效果。
并且,她很清楚,祝氏一定不会像他这样,果决地撇弃利益,站在她这边。
她是人,要说没点感觉,不可能。
这几天周叔叔在国外,等他回国,周乾肯定会挨骂,说不定还会挨揍。
听见她的道谢,周乾并无诧异,心知小狐狸虽然心眼小又爱记仇,但她向来把恩恩怨怨分得极为清楚。
“一家人不要说谢谢。”他拽过小姑娘的手臂,把人扯到身前,略微倾身,在她额头落下轻吻,嗓音带着笑低低地:“要不要和好?再信我一次,嗯?”
被骂了一天,祝染有些贪婪这个温度适宜的怀抱,和着男性气息的温热浸染入胸腔,包裹住心脏,被这样的温暖煮久了,一遭失温,青蛙也会死。
她慢吞吞地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望了眼平底锅里冷掉的油,皱眉耷眼地顾左右而言他:“我饿了,什么时候做好啊?”
就像刚出世的小狐狸,看着外面阳光明媚,青草花香,甩着尾巴欢快跑出来打滚玩耍,一天,被某个不长眼的野兽扔了个石头砸到尾巴,立马抱着尾巴缩回洞里,再也不敢出来,只在狐狸洞门口探头探脑。
自作孽,不可活啊。
周乾咬了咬后槽牙,伸手揉了把狐狸脑袋,在她唇角亲了亲,祝染当即要后退,被他摁着后脑勺,不轻不重地咬一口,被锤了几下肩膀,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祝染捂着嘴蹦出老远,恶狠狠瞪他,趁她发脾气之前,周乾淡声开口:“谢礼。”
“……”
憋了半天,祝染不太高兴地吐槽:“你这是违法交易。”
周乾挑眉:“我们的关系很合法。”
大概是没想到他竟不要脸得这么豁达辽阔,祝染不说话了,抱着胸杵在旁边冷眼旁观。
她家里食材有限,周乾简单煮了两碗青菜素面,外加两个煎蛋。不知道是不是饿太久,祝染觉得周乾的厨艺有了质的飞跃,虽然之前的味道也不错,但今晚,看起来没滋没味的清汤寡水,却比顶级川菜大厨做的还好吃。
为了保持身材,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注意食量的大小姐,头一回将面和汤吃得干干净净。
周乾都看笑了:“这么饿啊?”
往日里,每回吃饭都跟猫一样,得哄着夸着才多吃几口,今晚着实饿狠了,恐怕是又怕又饿,所以他才一刻不敢耽搁,就怕他家的狐狸委屈太久。
祝染哼一声,气他不识趣,哪有会把女孩子吃太多的事情大喇喇说出来的男人。
周乾笑得纵容。
把厨房收拾好,周乾倒很自觉地出门。
祝染送他到门口,看着男人走向电梯的背影,突然开口:“等一下。”
周乾回头,看着她,眼尾略上挑。
祝染头一回有些局促,清了清嗓子,眼神看着门外墙壁,故作不经意的口吻:“你的手,好像受伤了,回去处理一下,不要感染了。”
周乾真真实实诧异了,瞥见小姑娘无意识揪着蕾丝裙布料的手指,手背上的蹭伤后知后觉地火辣辣疼起来,语气心不在焉地:“小事,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
听他这一说,祝染一秒恢复成真性情的狐狸,横眉竖眼地瞪他:“不行!要是感染破伤风,你手就废啦!”
就好像被周乾揍的赖小林不是个血肉组成的人类,而是什么可怕的病毒堆积体。
“哪有那么夸……”对上小姑娘凶巴巴的眼神,周乾心里一动,败下阵来,温柔又无奈:“好好好,我回去就处理。”
祝染这才满意地回身,“砰”地关上门。
独留周乾在门外,盯着紧闭的门,半响,懒洋洋地挠了挠眉,忽地笑了声。
不错,小狐狸那颗心还是肉长的,没进化成铁锤也敲不开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