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容城的天气说冷就冷,上个月大街上还都是穿着短裙吊带的辣妹, 这个月就连只爱风度的年轻人都裹上了外套。
听陈舒华的语气, 祝染取下件薄针织外套,笑着重复问了遍:“到底怎么了啦?是我又跟你哪个宝贝艺人传绯闻了?”
上回选男主的时候,拖陈大视帝太火的福, 千遮万掩,他进包厢的时候还是被拍到, 由于澜华巷的人都知道那个包厢是祝大小姐专属,所以祝染也赶了趟时髦,跟明星传了次绯闻。
后来同行的其他人出来一澄清,谣言就不攻自破,这种事儿, 她根本没放心上,倒是周乾, 小题大做地告了好些营销号。
因为闺蜜是娱乐公司老总, 他们一群二世祖鬼混, 经常会叫些艺人一起玩儿, 男女都有, 祝染不确定是不是哪次又被拍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有人叫了声陈总,过了几秒, 陈舒华语气凝重:“确实是绯闻, 但没那么简单,我们不能草率撤热搜, 而且明显背后有人花了大价钱, 暂时不能确定。”
陈舒华一向冷静, 很少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时候,祝染下意识将外套挂回去:“什么绯闻,连陈总都搞不定?”
“染宝放心。”陈舒华叹息,“不管祝周两家什么态度,我都会在你身后。”
她知道祝染的性格,没打算拦着她去网上看,就怕她伤心,以及祝周两家如何交代。
一般的小打小闹,两家不会放在心上,但这次的谣言,社会影响太恶劣。要是解决不好,两家的公司利益都会受到极大影响,她不得不担心祝染的处境。
祝染面上的笑容逐渐收敛。
涉及到祝周两家利益的绯闻,那可不是一般绯闻,得是丑闻。
她将手里的包包也放回去,从烟盒里抽出支烟含上:“我先看看,再联系。”
“好。”
刚挂断,祝钰的电话又打进来,祝染直接拒接没理,想来是祝誉跟盛媛找她,不过他们已经被她拉黑。
用ipad打开微博这一过程,她绞尽了有限的脑汁,也想不出自己乏善可陈的吃喝玩儿乐日常,除了被明星网红拉去炒热度之外,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今天的微博有些迟缓,界面的灰色小菊花转了好几圈,才顺利打开。一般只有完成“爱妻人设影帝变身八爪鱼”,或者“事业型小花表演了后空翻后被曝光怀孕”等等吸引眼球的成就,才会达到这种挤破服务器的效果。
祝染怀着“今天挺热闹啊”的心情,点开热搜榜,一眼就被自己排在第一、并且还跟了个姨妈红的“爆”字的名字抓住了眼球,随着心情无缝衔接地转变成“原来热闹是我自己”,想也没想地就点进去——
各种带着词条的营销号消息,照片,张牙舞爪地向她眼睛冲过来,其中最惹眼的是“点赞”、“评论”、“转发”的三高第一,明显刚注册不久,名字叫“真相不可埋没”,取得可真是其心昭昭。
@真相不可埋没:我想曝光一件事,我的力量很渺小,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大家知道。五年前,我跟一个朋友在某超市打工,被老板刁难时,碰见一个好心人,她说资助我们读书,一直到大学,我非常感激她,给我们新生的机会。
最近,我考上大学,她可能遇到了困难,没再继续资助,不过我已经成年,可以不用再接受她的帮助,但我挺想和她见一面,好好感谢她,可是她理我。
但是,在我兼职送外卖的时候,突然看见她跟我那个朋友在一起……
情真意切几段话,熟练运用先扬后抑,先是摧心剖肝地对资助者表达感谢,紧接着便影射她对另一个被资助者的不同,包括豪车接送,帮对方买衣服,带着对方玩儿。全篇没提包养两个字,但赤l裸裸透露出的全是“包养”。
并且还有照片作证,一起逛街,服装店里大小姐看着眼前少年试衣服,还有各种借着角度拍出的、看起来很亲密的照片。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聊天记录,是祝染上次叫赖小林发录取通知书,但今天的这些照片里,真混有一张挺逼真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这些汉子每个字都很熟悉,组在一起,就变得格外陌生。
祝染的脑子里“轰”地一声,所有的血液从四肢逆流而上,勉强压住快要被掀翻的天灵盖,咬着牙点开最后一张照片——车外行人视角,她与陈遇坐在车里,两人相视而笑,人行道边乱七八糟的摩托车,一眼瞧出这是陈遇之前兼职租房的小区外。
评论自然也是吵翻了天,以祝大小姐高调的名气,网友很快就认出了她。
—“卧槽!祝染不是结婚了?还包养大学生呢?”
—“这可比包养大学生恶劣多了吧?先是资助,说得好听,谁知道有没有威逼利诱。”
—“我靠!之前我还看见她送那个男生开学的,颜值都挺高,所以印象很深刻。”
—“操!好恶心,怀疑她资助的时候就不怀好意,那时候他们才十三四岁吧。”
—“谁不知道祝大小姐啊,一二世祖,资助贫苦孩子,你们信吗?”
—“我的妈呀,已婚出轨都够恶心了,居然还搞这种,可以说伤天害理了。”
—“啊啊啊操,社会败类,不管男女,都给我去死!”
……
铺天盖地的谩骂,反倒让祝染里逆流而上的血液迅速冷却下来。
瞧,遭报应了吧。
这样的丑闻,确实不能随便撤,撤掉就会说你心虚,反而会煽动网友的逆反心,把事情越闹越大。
手机铃声一直在不断地响,高低起伏地回荡在凉意凄凄的房子里,硬生生将欢快童谣荡出了暗l黑l童话的气氛。
祝染仿佛没有听见,想起五年前,高调奢华的成人礼,一点都不像她的生日,反倒像大人们的应酬晚宴,实在无聊透顶,她还穿着礼服高跟鞋,可累了。
第二天,就迫不及待裹着群狐朋狗友二次庆生,她突发奇想想吃大排档的火锅串串,就在那会儿,遇见了陈遇,以及另一只灰老鼠。
六月的大中午,大排档旁边的超市外,两个面颊稚嫩的少年被罚站在路边人行道,接受着头顶烈日与无数行人的无情洗礼,两个孩子的心与身体从里到外地被曝晒,热汗与尊严稀里哗啦流了一地。
太热了,秦昭从车里下来,碎碎叨叨地往店里冲:“这有什么好吃的,热死啦,染宝,我们快进去。”
女孩子们揣着矜持,不怕热似的,慢悠悠地走,陈舒华跟祝染打着一把伞,那时候她比祝染大两三岁,通常会多照顾她一点。
祝染从伞底下往外看,一眼就瞧见了陈遇,他比旁边的同伴高出半个头,尽管烈日炎炎,也不像别人那样晒得抓耳挠腮,他一动不动,眼神直直地目视前方,乌黑的眼睛在太阳底下有种发亮的错觉。
当时她一眼就被那少年的眼神钉在了原地,怎么说呢,总之不会是他们这群“干啥啥不行,玩儿啥啥都溜”的二世祖能有的眼神。
在秦昭“卧槽,童工犯法吧”的吱哇乱叫里,祝染在陈舒华伞下,走了过去。
接下来,就有了后面的事情,要说是善心,她怎么会有这种稀缺的玩意儿,不过那确实是她第一次对与自己无关的人有了恻隐之心,至于他旁边的赖小林,其实没多大印象,一个还是两个,对她来说,并无区别。
那也是她第一次恍然大悟,她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为自己铺后路。
当然,后来跟陈遇一样的那些人,完全是她对自己那颗腐烂的心做出的一点聊胜于无的拯救。
告诉自己,没错,她做的都是好事。
说她没心没肺也好,缺心眼也好,她给予他们的,只有钱,除了按时给钱,他们在她脑子里,基本就是“查无此人”,更别说对方成绩好与坏,在学校过得怎样。
如今一朝翻车,她也没多大意外,但说实话,一时半会儿她还真不敢出门。
从小到大,虽然父母的心思不一,但确实没让她受过半点挫折,就算后来,也一路顺风顺水,少有赔本的情况,所以陈舒华说她眼光好,调侃她是天生的资本家,每次心血来潮要拍个影视或者捧个谁,都不会阻拦。
秋天的太阳不如夏日灼人,透过全景玻璃,是一眼可见的温柔和煦,高楼层看出去,隐约可见薄薄的雾,但她就是怕会被晒伤,不敢直面阳光。
祝染瘫在沙发上,吸了口烟,分析起那些照片来,竟没找着她送陈遇开学的照片,但光是赖小林一个人,可掀不起这样的水花。
倒也没她想象的那么蠢。
消停了片刻的手机,突然又响起来,她拿过看了眼,是楼下接待厅的管家,恹恹地接起:“喂?有事儿?”
对方小心翼翼地,好似都不敢大声:“祝小姐您好,这里有两位先生,说是您家的司机跟保镖。”
动作真快啊,仿佛再慢一点,祝家就要倒台似的,祝染灭了烟,无意为难其他人:“让他们等等,我马上下来。”
“好的,祝小姐。”
一下楼,大厅里等着两位黑衣壮汉,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祝染撩了撩头发,轻笑,什么保镖,不过是怕她跑,好押她回去。
刚上车,其中那名保镖直接坐到后座,跟她一起,“小姐,冒犯了。”
祝染没理,电话又来了,过去一年的电话恐怕都没今日多。
周乾打来的,他已经打了几遍了,她犹豫了几秒,才接起来,明明刚刚还焉唧唧,这会儿就浑身是刺:“怎么?周总来看我热闹啦?”
大概是一种长年累月的心理习惯,从小到大,周乾与她比跟父母还亲近,所以一旦有什么丢脸的糗事,最不想让其知道的人,一定是他。
可不巧的是,每一次,最终无一例外地都会被他知道,然后她就会恼羞成怒地朝他发脾气。
电话那头,周乾的呼吸略顿,嗓音低沉,却温柔潺潺:“染染,别怕,天越马上会发声明。”
“你知道是谁,对吗?事情会解决,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