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努力做出笑意盈盈的模样, 但嗓音到底还是有几分哽涩,不等他接话,又找补似地讲:“当然, 就算偶尔失误, 不小心被坏人拽进泥垢里,也依然是天底下第一光风霁月的——”
话说到一半, 找不到词了,干巴巴地站在那里。
江知野双臂环胸, 松松散散立在门前, 点漆似地双眼定定看着她。
“是什么?”
乔姝抿了抿唇, 绞尽脑汁搜刮了半天词汇,最后斟酌道:“……泥人?”
“……”
乔姝辗转反侧地躺在床上。
虽然之前在楼下, 和江知野聊天的时候,她看起来好像很坦然,好像已经将自己的情绪安抚得很好了。
但事实上,已经持续好几日了,每次她闭上眼,脑海里就不可遏制地去想, 江知野那几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她甚至不敢深想, 每一次,就只是触及到一点点边界,就立马打住, 然后迅速打开游戏,试图转移开自己的注意力。
乔姝长长叹了口气, 在不知第几个失眠的夜晚, 终究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踩着拖鞋下床, 打开电脑,搜:苏城监狱。
只是将这几个字拼凑成组合,她的心脏就不可遏制地往下沉。
网页跳出来很多,大的词条底下跟着各类小字。
“待遇”、“犯人”、“做什么活”……
乔姝猛然关掉网页,端起旁边的水杯猛灌了一口。
手抖得太厉害,杯子里的水洒在了她的衣领上,沁凉液体将她衣服浸湿,贴在身上,由内而外泛起冷来。
又想起方才在楼下,他的那些话。
“也算学习了一些从前从未尝试过的技能。”
“就当是人生经历老来谈资了。”
“也不是谁都会有这种经历的是不是?”
傻子吗?
谁想要这种老来谈资啊?
还说什么——
“这是我和陈德容之间的事情,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倘若不是她,他压根就不会遇见陈德容,来“凡间”体验过一年半载的普通的人间疾苦之后,他依然可以继续回去,做他风光无限的江家大少。
那一年叛逆的时光才是他的老来谈资——
后来的那些,只会成为他被人诟病的把柄。
乔姝有些难受地捂住脸,探身抽出一张纸巾盖在眼上。
纤薄的纸张很快就湿润了,变得透明,像蝉翼一般。
明明答应过他,会好好考虑几天,但是,这一刻,却还是无比强烈地想要见到他。
拿起手机。
结果,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她这个念头才刚刚涌入脑海,他的电话却先打了进来。
乔姝犹豫两秒,接通。
他那边很吵,听起来应该是在酒吧一类的场所里,男人声音隔着点播穿过来,但依然难掩清冷气质,电话一通就问:“田甜号码发给我。”
乔姝:“……?”
江知野单手插着兜,人懒散靠在酒吧包间的门框上,一手拿着电话,冷冷地瞥向地上瘫着的一个醉鬼。
他刚从乔姝家小区里出来,就接到了路师然的电话,说什么自己失恋了,需要他来陪他喝喝酒解解闷。
江知野本来不想理的,但因着晚上乔姝最后那段话,他一颗心被她捂得滚烫,颇有一种要跟全世界和解的冲动。
然后脑子一热,就去找路师然了。
他现在就是很后悔。
就不说他来之后,路师然就已经半醉了,拉着他讲了半天,田甜是如何地信誓旦旦说要追他,然后现在又跑去追别人了。
十几岁的小姑娘,本来就三分钟热度。
江知野看路师然多少也算个玩咖,以为这道理他早该明白。
而且,最开始他跟田甜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那时候路师然提起田甜时,可是非常的不以为意。
结果,两个月不到,这人就开始发疯了。
喝醉的人,一句话能重复好多遍,来来回回没一句重点。
江知野耐着性子,左耳进右耳出,听他念了一晚上。
直到这人醉得不省人事,躺地上哭着非要找田甜。
……丢人。
江知野嘴里叼着根烟,喉腔里发出一声轻嗤,脑海里全是这人之前知道他和乔姝的事情的时候,嘲讽他“情圣”的那些话。
他挂掉乔姝的电话后,身子往后一倚,漫不经心打开摄像头,将路师然这一幕录下来,才闲散地靠在门边,等人。
没过多久,田甜就来了。
人显然刚刚正在约会,后边还跟这个小跟屁虫,年龄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大约也是公司里的小模特。
进门看到江知野,田甜叫了一声江总。
江知野低着眼,可有可无地“嗯”了声。
田甜又问:“路老师这是怎么了?”
江知野沉默片刻,懒散道:“失恋。”
“……啊?”
田甜:“……他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最近我妈来了,我就陪我妈妈和我弟弟逛了几天没去找他,他怎么就恋爱了呢?”
“……”
送走田甜和路师然后,江知野又靠在包厢里抽完一支烟,人才往外走。
路师然喝醉了,虽然烦人,讲的话没几句能听的。
但有一句话他说得对。
乔姝今晚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明显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她没有立马跟他在一起,不是因为自己没想好,而是怕他以为她是因为感动,或者冲动,才和他在一起。
又想起,分开时,小姑娘眼眶红红,又强颜欢笑的模样。
明显是不想他走。
江知野抬起手,食指轻刮了下眉心,有些自嘲地笑了下。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迟钝了?
他将车钥匙抄进兜里,避开来往的人流,往外走。
另只手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
【jzy】:睡了吗?
——他想去见她。
这条发过去,等了一会儿,她都没回。
江知野脚步微顿,正想要不要改成明早再去找她。
才到门口,电话却突然响了,是乔姝打来的。
他身子往旁边侧了侧,手指在口袋里扣动着车钥匙,接通。
听筒里是呼啦啦的风声。
然后才是乔姝的声音:“江知野,你在哪里?”
“还是那个酒吧。”江知野抬目向两边看了看,抬步,朝其中一边的马路走去,淡声问,“还没睡?”
“嗯。”乔姝说,“失眠了。”
“在哪里?”
“欸?”
江知野说:“来找我了?我听到你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