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柒南自顾朝着吧台走去,从一排玻璃杯中随便挑了一个,接了满满一杯凉水灌了下去,身上的燥热这才缓解了些。
吧台的光比客厅暗一些,他没往那边看,但他知道秦路延正坐在光里,他听到对方的声音传来:“为什么要在食指纹身?”
简柒南低头看自己拿着杯子的手,食指指根处纹了一个星星的图案,没什么寓意,就是刚好能够把那块红色的印记遮住。
他稀松平常地说:“这里有个烫伤,不好看。”
秦路延问:“怎么烫的。”
简柒南的手指蜷了下,有一会儿没吭声,像是想在封尘的记忆里搜索某个答案。其实这个问题邢腾问过,纹身店老板问过,以前也有很多人问过,他都回答不小心烫的或者记不清了。
其实他记得很清楚。
十三岁那年他刚上初中。
一如既往的,他被特殊关照和路凌分到了一个班级。初中的作业比小学的时候多了不少,晚上写作业时间越来越晚。
房间里的钨丝灯用了好几年,越来越不亮了,尤其到了夏天雨季,经常打雷断电,房间里的灯经过几次短路之后彻底报废了。
简柒南不知道有灯和没灯的区别,但他知道路凌看不见东西,就不能写作业。
隔日两人放学回来时经过修理店,请老板帮他们回家换个灯泡,可对方一听说两人就买一个灯,还要他上门安装,当时就不乐意了。
路凌拿着灯泡,牵着简柒南的手腕:“回家,自己装。”
简柒南跟在身后:“哥,你够得到吗?”
路凌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比同龄人高出不少,但是家里的灯必须要有梯子才能够得到,路凌自己当然换不了,路凌不说,但是简柒南知道。
当晚简柒南偷偷跑去找了饭店的李叔,只有李叔最热心肠了。可这天李叔不在,只有李叔的女儿在店里写作业,女孩才七八岁,很热心地抱出一捆荧光棒,告诉简柒南这个东西会发光,是她们儿童节表演留下来的道具。
简柒南回到家时,路凌正到处找他,一把把他拽屋里,冷声说:“又跑哪去了?”
知道他哥又生气了,简柒南把怀里的东西递给他,小声说:“哥,这个东西会亮……”
路凌好一会儿没说话。
八月的盛夏连空气都冒着热气,小瞎子穿了件单薄的短t,碎发和领口都湿透了,手臂被荧光棒勒出一道道红色的痕迹。
半晌,简柒南怀里的东西被接了过去,路凌说:“从哪弄来的?”
“李叔家。”
晚上天色暗了下来,简柒南趴在桌边,期待地问:“哥,它们亮吗?”
窗外雨声大作,夜风透过窗户缝隙丝丝缕缕地透进来,吹开了简柒南额前的碎发,他双臂交叠,下巴杵在手背上茫然地等着路凌的声音。
路凌静默地望着小瞎子,简柒南垂着眼,睫毛纤长……明明房间里一片漆黑,他却从小瞎子眼里看见了一片细碎的光亮。
他放在桌面上的指尖蜷紧又松开,最终伸手拨了拨小瞎子眉眼间的碎发,说:“亮。”
其实简柒南不知道,里边的荧光粉早就变质了,只有寥寥几根发着微弱的光。
路凌不动声色地点了根蜡烛,一如既往地开始写作业。
简柒南趴着趴着就睡着了,路凌就着蜡烛写到了深夜,没注意蜡烛开始融化,烛芯掉下来落在了简柒南细嫩的手指上,疼得他哼了一声醒了过来。
路凌难得这么慌乱,拿冷水冲,拿药膏敷,可最后还是破了皮,留下了一个伤疤。
……
简柒南那个时候不知道路凌为什么还要点蜡烛,后来他能看见了,在霓虹夜场中见过无数种荧光棒,才知道原来压根没有一种荧光可以用来照明。
路凌没戳穿他,收下了他那什么忙都没帮上的好心。
本来想着伤疤被纹身盖住了,就没那么显眼了,不会每次看到都想起来,可事情似乎正好相反,一个简单的星星图案好像被赋予了隐秘的含义,让他看得更清晰了。
“我以前有一个粗心的哥哥。”简柒南咽了咽苦涩的喉咙,“他把我烫伤了,都没跟我道歉。”
秦路延眉心蹙了下,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篡住,一阵生疼。
简柒南扯了下嘴角:“算了。”
“为什么算了?”
“我找不到他了,不想要他的道歉了。”简柒南放下杯子,“谢谢你的水,我回去了。”
“南南。”
简柒南迈出去的腿在听到这声时一下子没使上劲儿,从脚底软到四肢,他猛地愣在了原地。这一刻房间里静得可怕,他呼吸停住,硬着脖子看向客厅。
猫窝旁的缅因猫听到主人喊自己,“喵”了一声,它踩着地毯轻快地跳上沙发,趴在了秦路延曲着膝盖上。
简柒南呆呆地看着那只猫。
逼停的心脏开始慢慢回血,身体回温,紧接着一种难以描述的难受缓缓攀上了他的胸腔,就像被什么东西一瞬间填满,又倏地落空了。
秦路延冷白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南南”白色的毛发,然后朝着简柒南看过来:“你找过他么?”
简柒南还有些恍惚:“……什么?”
“你哥。”秦路延语气一顿,眸光轻颤了下,“你找过他么?”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攒入v万字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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