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从和许妍订婚了, 没有什么电视剧中演的一波三折,更没有那些狗血情节,和很多谈对象的年轻人一样, 就在很普通的一天里, 经由两方父母商量,把订婚的日子确定下来。
订婚当日,双方家长带着家中比较重要的长辈在一块吃顿饭,确定下来男方要给女方的彩礼,以及结婚的日子,路大生很看好许妍, 在彩礼的事情上一丝一毫都不曾吝啬,按照当时农村彩礼的最高标准, 答应给许妍八千的彩礼, 其中四千是给许妍自己的, 另外的四千用来他们婚后置办家具和四大件, 其中包括洗衣机、彩电、缝纫机和收音机。
路大生答应的很痛快,一点都不带犹豫的,还让许妍这边的长辈都挺惊讶, 尤其她爸妈,他们和路家做了十几年的邻居, 以前关系就一直很好, 许长龙和刘兰又是很爱面子的人,以往不是没有听说过别人家的糟心事, 在商量给彩礼的关节两家人闹个红白脸的,要么就是女方太过分, 要么就是男方太抠搜, 总之像路大生这样, 没等他们张口说什么,他自己就把最好的条件摆在这的实在少之又少。
来之前,许长龙和刘兰就私底下为难过,他们毕竟是嫁女儿,再大量再爱面子,也想给女儿争取个多点的彩礼,一方面是说出去好听,毕竟谁家不看重这个,一说起谈婚论嫁,好多人家支棱着耳朵听呢,另一方面,父母都觉着这彩礼给的越高,越代表男方重视女方。
可是他们这未来亲家是关系一直处的很好的邻居,有些话就不太好意思开口。
刘兰和许长龙来之前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叫许长龙提前跟许妍叔叔沟通,要是到了路从家里,说起彩礼的事儿,他们要是有不好开口的地方,就叫他这个当叔叔的给说一说,可到最后竟是没用上。
许妍听完路大生说的话也挺惊讶的,暗地里看了看路从,感受到她的视线,路从也转头看过来,兴许是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倒是没说话,只是在底下悄悄牵起许妍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
在眼下这个档口,都是长辈们在谈,他们作为小辈是不可以插话的,也插不上话。
路大生这么敞亮,许妍父母自然无可挑剔,当天彩礼钱就过到女方手里,又说那些家具就等新房子盖好再置办进去,至于结婚的日子,就让许妍爸妈来定,刘兰就说:“那我回去就找人给算个好日子。”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事后很多次许妍回忆起那一天,都觉得像是一场梦。
是那么的不真实。
当天晚上回到家里,路大生坐在炕上抽烟,路从就在沙发上坐着想事,还是路大生先开口,他在烟雾缭绕下眯起眼睛,“你爹我够意思吧?你跟我说许妍好面子,脸皮薄,让我别为难他们家,我也做到了,这彩礼也好,四大件也好,我都给的痛快,现在满意么?”
路从看看路大生,半晌才低声说:“谢谢爸。”
路大生哼声笑了,“我就你这一个儿子,赚的再多,存的再多,将来也都是给你的,你要是真感谢我,婚后和许妍好好过日子,别把日子过散了,别像他们许家似的,这些年我看着他们家那日子,心里头都跟着堵得慌,你妈没的早,我虽然没啥大本事,但至少咱们还是个家,你也是个快要结婚的人了,这些话以后说的机会少了,自己掂量着办,要是你妈还在,也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路从喉结滚了滚,低垂着眉眼,心里情绪翻涌,想起了很多。
他跟自己父亲那些年一直针尖对麦芒的,其实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他爹脾气太暴躁,又管他管的太紧,他稍微做点什么错事,也不是多严重,就能讨来一顿好打,岁数小的时候有人在他耳边挑唆,说是因为他没妈,要是有个妈,爹也不至于这么狠,后来又有人说,他爹不可能一直是一个人,早晚得再娶,这俗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爹,到时候人家再生一个,还有他啥事。
这些挑唆的话,他不知道听去多少,也不会分辨真假,反正是都记到心里去了,过后每一次路大生动手打他,他都会不自觉的联想到那些话,一想起来,心里对他爸的恨就多一分,说是恨,可其实心里也怕,也依赖,毕竟妈没了,就跟爸相依为命,生怕他真像外面说的那样,找个女人再生个孩子不要他,他从小到大的每一天都活在心惊胆战中。
可是也不明白为什么,路大生打他归打他,可在生活方面却从没亏待他,甚至打光棍这些年,也不曾再娶。
岁数小的时候,想不明白的事儿,这几年在外头摸爬滚打,见的人多了,懂得事儿多了,也就渐渐明白了他爸的心思。
或许,他爸这么严厉的管教他,只是因为怕他做错事,犯下不能弥补的过错吧,又因为男人独自撑着一个家庭,压力大,男孩儿又不够贴心,再加上他的疑心病,总和他爸对着干,也难免他爸会这么狠。
想到这些,路从心中有悔意,有酸涩,竟是一时红了眼眶。
半晌才哑声开口,“爸,一直没问过你,妈走了这些年,你为啥不再娶一个?”
路大生气的又拿臭袜子扔他,“你少调侃你爹,没大没小。”
“不是,我是认真的,就是很好奇,咱家条件也不差,外头好多人都惦记给你介绍,你为啥不再娶?”
“娶啥呀,哪有那心思,你这小崽子不听话不懂事,再娶一个,人家不背着我收拾你,你妈临走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好你,我要是没把你管好,等我死了,有啥脸去见她。”
路从背过脸去抹了一下眼角。
“谢谢你爸,还有……对不起,这些年一直和你作对,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是人。”
“得了吧你,你不是人,那我这当爹的是啥。”
话说完,父子俩都“噗嗤”笑了。
那一晚,路家灯火亮了半宿,父子俩在一个屋子里睡的,也就聊了半宿。
……
刘兰找人给算好的日子是在年后的三月份,初春。
婚前的这半年多,路从没再出去打工,爷爷家空置的老房子扒掉盖新房,路从得在那里盯着,还要干活,那几个月,路从没有空闲的时候。
许妍自然也闲不下来,帮忙盖房的人全部都是路从家里的亲戚朋友,每天要供人两顿饭,路家没有女主人,路大生每天要忙着看店,还有地里的活要干,这做饭的事儿就落在许妍的头上。
她也在空闲的时候跟着路从去那里看过,爷爷家院子面积很大,按路大生和路从商量后的意思,婚房要盖个一百多平的砖房,都用新砖,一点旧的不用,路从指着院子的每个角落,跟她形容将来每一个位置要做什么用,还说要把原先的土墙改成砖墙,垒的高高的,院子里的大门用铁门,这样她万一要是独自在家也就不必害怕。
望着院中的一砖一瓦,每一堆泥土,嗅着这里的每一缕空气,听着路从对于新家的构想,她便热泪盈眶了。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下的心情,就像是她一直在赤脚走路,荆棘沟壑全部踏遍了,在伤痕累累中,有人给她递过来一双崭新的鞋子,不仅如此,那人还将她背起,从此每一条沟壑、每一片荆棘,她都不用再自己去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