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未来和前程,许妍更在意眼下,她很怕没有妈妈,刘兰喝药自尽的阴影这些年始终笼罩着她,没有哪一刻,她能从那样的煎熬中挣脱。
深夜,许长龙回来了,喝的醉气熏天,一进屋就倒在了炕上。
刘兰今天的心思都在许妍身上,没心情跟他吵,给他洗了个凉毛巾让他擦脸醒醒神,说有话要跟他说。
两口子在外间屋子里聊天,以为孩子们都睡着了,可其实许妍一直没睡,瞪着黑暗发呆。
“大闺女不上学了,她跟我说学校放假,结果今天老师找到家里来我才知道。”
“为啥不上学了?”
“你说为啥?还不是没钱闹得,她自己不说,我当妈的心里还能没数,我就是气她撒谎骗我,她从小到大多听话啊!”
许长龙不说话,刘兰推他一把,“你啥想法?就依着她了?”
许长龙倒在炕上,“不上就不上吧,一个丫蛋子,读的再好,将来也要嫁人,咱现在这条件,能供得起三个孩子么!”
刘兰气的在他后背上拍了一把,“你咋不说让你儿子不读呢?要我看,就让他下来算了,反正他也念个啥也不是,一天就知道瞎混。”
“那不行,儿子将来得给咱们养老呢,他不念书,咋能有出路?”
许妍咬着被头,眼泪顺着脸颊淌过脖子流到心脏,她还期待着,能从刘兰那里听到她为自己说的话,可等了许久,外间屋子没有动静了。
不念书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那时候村子里基本没出过大学生,一般人家的孩子都是上到初中后就退下来,该上地里干农活的干农活,该去打工的打工。
小闺女就在家里帮着干干活,等年岁够了,寻个人家一结婚,父母的责任就算尽到了头。
许妍的日子和从前没什么分别,只不过,她做作业的时间现在已经完全被家务占据。
她听说路从和王大胖那帮人也退学了,路从跟着他爹在春秋两季去地里干活,夏天和冬天就帮忙看自家的食杂店,而王大胖被送到亲戚那学手艺,一年半载也回不来一次。
两年后,许良也不念书了,在家里整天跟一帮小子出去瞎胡混,以前是一天见不到人影,现在是几天都见不到人影。
许长龙也还和从前一样,只有农忙的时候,他会在家,其余时间,只能在赌/场上找到他。
他们夫妻还像从前一样,只要是一见面,便会吵得不可开交,激烈的时候就不只是口角争执,干脆直接上手打一架,每当这个时候许妙和许妍就冲过去拉架,每每都会受一身伤。
或许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大家都已经麻木,没有人想出路,也没有人想过改变。
可是许妍想。
她在书里见过山河、见过大千世界、也见过理想的净土,她不甘心沉浮于眼下的生活,始终都没忘记过挣脱。
于是村子里有个年长的姐姐见许妍手巧想收她当徒弟,教她理发的时候,许妍动心了,她回去跟刘兰商量,本以为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刘兰肯定欣然答应,谁知她想都没想就拒绝,还说:“学什么理发,不是正经玩意儿,整天出去瞎跑,你一个大姑娘家的,就不能安分点。”
她知道她妈思想一向很封闭又顽固,于是磨破了嘴皮子和她解释,谁知她动了气,到最后直接放出话,“你要是敢去学,就当我不是你妈!”
这些年,刘兰身体越来越弱,一动气就咳个不停,许妍不敢跟她硬碰硬。
这事情她虽然觉得很可惜,但那时候也并不是多喜欢理发,无非就是觉得是个出路罢了,但见刘兰这么阻止,便就算了。
这天,许妍正要去地里给她爸妈送午饭,她家的地离家太远,一来一回要花费好些时间,所以他们都是早晨天不亮就出家门,到日头落下才回来。
许妍做完午饭都装到袋子里,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开门一看,是路从跟许良。
路从还拎着许良的后衣领,一路扯着他进的门。
许妍还是很懵的状态,听路从说:“你弟跟一帮人打仗,被我拽了回来。”
许妍一听就很气愤,她还未发话训斥,路从倒是抢了先,他一巴掌拍到许良背上,说不上重,但也不轻。
“你给你姐省点心行么?小伙子一身力气留着在家帮忙干点活行不行,出去惹什么事!”
许妍有点惊讶于路从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路从也不是听话懂事的人,惹过的事比许良不知多出多少倍。
不过她也听她妈说过,路从自打不读书后,也比从前懂事不少,或许是因为尝到了劳动人民的辛苦,理解了他爸独自带娃的艰辛吧,这两年倒是消停许多。
路从回头瞥见许妍望着他有几分惊讶的目光,竟下意识的红了脸。
“那个……我忘带家里的钥匙了,能给我弄口水喝么,我待会儿还要去地里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