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桌上三人的神色皆是大变。
姜盈盈到底是没忍住出了声,她大惊失色道:“王小栗!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自己去做了?”姜盈盈一时难以接受:“过河拆桥也没见过你这么快的吧!”
林淮诚还算是镇静,可也免不了皱起了眉:“小栗,你什么时候去打的针?为什么不说一声呢?”
林之绪外出和朋友去一趟不远不近的海岛度假还要和姜盈盈林淮诚说一声,可是王小栗去打,清洗标记的针,他竟然一声招呼都不打。
“这个针刚刚投入市场,注射后是否会有后遗症,又或者说,对你这种腺体发育不良的omega影响会不会更严重都犹未可知,小栗!你这样未免也太……”
林淮诚说到这里,听到椅子刮蹭地面发出来刺耳声响。
是林之绪突然起了身,他转而上楼,回到自己房间甩上了门。
从王小栗进门到现在,他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林之绪,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哪怕现在林之绪情绪失控地从桌上离开,王小栗也依然目不斜视。
等到他觉得林淮诚的话已经说完,他才开口说:“这是我现在,所有的钱。”他把一张卡拿出来,放到桌面上,然后又转头看向姜盈盈:“你给我买的三套新衣服,我都没,穿过,衣服也还在袋子里。”
王小栗继续说:“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在八月份的假期回来打完第三针标记清洗针,到时候可以和林之绪一起去注销登记。”
林淮诚从王小栗坐在这里,他说的每一句都是一副家长的口吻,跟王小栗讲道理,说明利害,哪怕他十分不赞同王小栗的所作所为,但是也在认真克制不要把情绪带出来。
可是王小栗听他讲话,看似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却好似一句也没在听。
他和林淮诚的对话十分奇怪,像是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宣布给林淮诚,又或者每一位林家的人他的决定。
林淮诚此刻真实地意识到,王小栗是真的要和他们家撇清关系。
他甚至把银行卡都拿了出来,是要付这几年的生活费?
看到林淮诚并不接这张卡,王小栗不由伸手把那张卡又往前推了推:“这是,我所有的,奖学金。”
想到事已至此,针也打了,留学申请的通知也已经下来,所有的一切已是尘埃落定。
如今再在林家住下去,也有些不太合适。
于是王小栗又说:“我,今晚离开。”
林淮诚此刻算是真正见识到他儿子嘴里,形容的王小栗的怪异。
一声不可听闻的叹息后,林淮诚很快调整了神色,他伸手接下来王小栗的那张卡,嘴里问:“这里面有多少钱?”
王小栗回答说:“十万。”
这十万付姜盈盈这些年给他买的衣服的钱都不够,更何况其他的用度。
姜盈盈原本又要开口,却被林淮诚碰了一下胳膊肘,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小栗,你这些年除了第一学期来上学花了学费之外,剩余的学费都因为你成绩优秀而免除了这你是知道的。而且我听说你不爱吃肉,只爱吃水果和蔬菜,那你吃的东西也是没有花什么钱的。这样好了,我从你卡里划走三万块钱,就当是这两年你在这里的生活费。”
林淮诚肯收下这笔钱,让王小栗神色放松了一瞬。
林淮诚没有错漏,于是顿了顿又继续说:“现在呢,天色很晚了,你离开去哪里呢,距离你去罗恩屋上大学还有一段时间,你再去找房子也很麻烦,我多收你一千块钱,作为房租,你继续在这里住下去,先不要着急离开,好吗?”
王小栗虽然年岁稚嫩,却无疑是林淮诚谈判生涯里一位不容小觑的对手。
时间过去很久,王小栗才终于说:“好。”
这场谈话结束,林淮诚和姜盈盈还有林之绪都已经不在客厅了。
只有王小栗还坐在那里,没有动。
王小栗独自在客厅呆坐了一会儿后,他起身把手里那杯他未喝一口的果茶倒掉了。
在厨房里把杯子清洗干净,然后上楼。
他上楼的时候,林之绪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声音,拧门走了出来。
林之绪站在那里看着王小栗走过来,他没有动,在眼看着王小栗要进门的时刻,他突然出声:“你早就计划要走?”
王小栗点了点头:“嗯。”
“我怎么惹你了?”林之绪的神色隐藏在走廊灯光的暗处。
王小栗语气好像很平淡,他回答说:“没有。”
林之绪这时候到底是压抑不住情绪,他朝前走了一步,他的神色彻底暴露在王小栗的眼前:“那如果你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离开,我万一要是像新闻里那位易感期里的高阶alpha一样,在街上发疯似的找你呢?”林之绪语调极力克制,却还是能窥探出来几分隐忍的崩溃。
王小栗听到他这样讲,眼皮抬了起来,他黑白分明的双眼直直望过去:“不会。”
“不会。”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强调什么。
“因为你没有,办法突破人的生理极限。”王小栗一板一眼地说:“就像我没有办法步行回到鸳宁,你也不可能疯跑到底明际洲。”
林之绪彻底愣住,他这样一句,已经堪称示弱的话,就得到王小栗这样冰冷机械的回答。
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林之绪看到对方眼眸里,自己狼狈濒临崩溃的神色,在某一个时刻想要伸出来手来试探一下眼前站着的王小栗的心跳。
十七岁半的林之绪,在即将失去伴侣,过于难以接受的现实面前,甚至开始怀疑面前说出这些冰冷绝情的话的王小栗不是人类。
“你要是走,从今往后你就都别回来!”林之绪不知道是怒意还是别的什么,逼得他双眼一片赤红,他声音不高,却透露着股说不出来的歇斯底里:“你以为谁很稀罕你吗!”
王小栗这时候却发现他很容易读懂林之绪。
因为林之绪嘴上说让他走,说不稀罕,但是他未贴阻隔贴,散发出来的无花果味还是第一次变得那么清新,甚至有几分难言的苦涩在其中,萦萦绕着王小栗,一副不敢靠近的样子。
林之绪这种人,最爱用反话做真心话的表达。
王小栗做阅读理解题目的直觉告诉他,林之绪想要的答案,但是他却第一次,真正的懂装不懂,说了:“好。”
这句话说完,王小栗就转身要进门。
却又被林之绪叫住。
“等等。”林之绪站在王小栗身后,他仿佛站在悬崖边上在做最后的询问,他问王小栗:“其实那时候我在你家草垛前玩游戏,你不是在看我,你是在看我打游戏,是吗?”
王小栗这时候却是声音极轻地给了真实的回答,他说:“是。”
王小栗回答完这个问题,就进门,把门关上了。
那一直挺直的脊背像是一张绷紧的弓,在靠在门上的时刻,他缓缓地滑了下来,像脱力一样,坐了下来。
他没有看到此刻门外的林之绪,在听完他那个回答后,仿佛是被人隔空打了一拳一样的神色。
林之绪一步一步,走到了姜盈盈的卧室。
姜盈盈坐在床边,抬头看见林之绪的苍白如害大病的神色,陡然一惊。
话还未说出口,林之绪就像是在滑倒了一样,跪倒在姜盈盈房间里的地板上。
“他从头到尾,他根本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那一天晚上,林之绪跪趴在姜盈盈的大腿上,把姜盈盈的大腿哭湿了一大片。
林之绪在王小栗这里向来笨拙愚钝,好不容易聪明了一回,没想到就要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