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身贺氏总部年会,金丝眼镜架在鼻梁,白衬衫配冷调灰英式西服马甲,一张现场抓拍照在名媛圈里广传,骨灰级颜控的大小姐们几乎都抛却矜持,在群里肆意表达迷恋。
苏稚杳当然在群里看到了这张照片。
镜头前,他依旧没一个正眼,长腿之上窄腰略弯,衬衫袖口挽着,露出结实好看的小臂,手掌张开,压在台面,一个闲闲过目报表的姿势,便让他浑身散发出雅贵又混不吝的魅力,人海中永远是最显眼的存在。
群里甚至有姑娘开起半真半假的玩笑,说好想魂穿那张报表,被他这么压在身.下。
苏稚杳托着腮,盯着照片看了很久。
突然有一个短暂的瞬间,荒诞的念头再次充盈了她整个大脑。
她不禁想,怎么和他有点什么……
临近年关,圈子里聚宴频繁,苏稚杳不感兴趣,但碍于人情世故无法一一回绝,心里头逐渐厌烦,这段时日唯一值得喜悦的事,就是收到了港区艺术节主办方寄来的几张池座预留票。
这天,苏柏在和平大院设宴,与程家人相约晚餐,双方子女无一缺席。
苏稚杳原本不想去,但苏柏不许她拒绝。
这顿饭不出所料,是她的鸿门宴,或许是她之前闹解约给了警醒,苏柏急于促成她和程觉的婚事,苏漫露跟着唱和圆滑,倒是温竹音在一旁稍显安静。
程家父母对她也颇为满意。
她像个商品似的,被他们在口中来回品评。
苏稚杳听得心烦,一桌丰盛的宫廷菜全无胃口,干脆起身,出于涵养扯出一个笑容:“有点闷,伯伯伯母,我出去透透气。”
“我陪你。”程觉捞过椅背的外套站起来。
程母见状笑说:“对,杳杳想去哪儿,让阿觉陪着。”
“不用了,谢谢伯母。”苏稚杳戴上围巾,不等他们再言,拢着羊绒大衣果断走出包厢。
京市难得晴朗几天,今夜又下起了小雪粒,苏稚杳不愿吹冷风,径直去了地下停车库。
她想先回家,一边走,一边低头给杨叔发地址,让他过来接自己。
地下车库当时几乎没有人,场地很大,走路都能清楚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
冬天耗电意想不到得快,还没发送成功,手机就因低电量熄了屏,苏稚杳无语,手机收回口袋,作罢准备回包厢。
身后一声很轻的砰响。
她下意识回首,车库白光暗沉,除了车辆空空如也,一眼望不尽底。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在回头时,突然瞟见几米开外那辆越野车的轮胎后,露出半只棕皮男士马丁靴。
有人藏在那里。
苏稚杳屏息,试探性地走了几步,细细分辨出后面的声音,确定那人是在跟踪她。
心咯噔咯噔跳不停,她加快步子,感觉到身后的人越跟越近,她几乎小跑起来。
“老大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远处有说话的声响,似乎有不少人在,苏稚杳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跑,最后跑到的是一个角落的空车位,她急忙刹步,被眼前的情景惊住。
男子衣服皱乱,鼻青脸肿,张口都是血,被几个魁梧的保镖扣着胳膊和脖子,死死押跪在地。
这帮人显然更危险。
苏稚杳虚喘着气,意识到自己出了虎口又进狼窝,想也不想地后退两步想逃。
一转身,一张熟悉的面孔落入她的视野里。
轮廓利落,骨相优越,眼窝深邃而有神。
……贺司屿。
撞见他的那刹,苏稚杳倏地止步,仰着脸,难以置信他突然出现在这里。
贺司屿眼里没什么情绪,和她对望顷刻,视线移开,眼神近乎冷漠,睨向被扣在地上的男子。
没多余言语,他越过她,走向那处。
可能是奔跑过或是受到惊吓的缘故,苏稚杳有些缺氧,她用力呼吸,心跳如雷。
在贺司屿就要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忙伸出一只手,扯住了他西装的袖子。
“贺司屿……”苏稚杳脱口叫出他名字。
她不能说自己完全没有私心,毕竟对他的心思,她动过不止一次,但当时更多的是求生欲。
贺司屿被迫停下脚步。
微顿两秒,他慢悠悠回眸,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瞧住她。
女孩子小心翼翼抬起脸,睫毛轻轻在颤,头发乱了,围巾也乱了,双颊微微泛白,略显可怜地望进他的眼睛。
看样子是在害怕。
“好像有人跟着我,我有点儿怕……你……”能不能先别走。
很小声,带着怯意和一点点鼻音,最后一个字拖出柔柔弱弱的尾调,有那么一瞬,和当年在纽约别墅被他吓哭时的模样重合。
贺司屿站在原地没动。
二十岁年纪的女孩子用这种近乎哀求的眼神望过来,即使没有zane的托付,他大概也会动几分恻隐。
贺司屿垂着眼,古井无波地凝了她好一会儿,苏稚杳以为他懒于管她闲事,指尖被泛滥起的羞耻心往下拽,一点点松开他衣袖。
就在她的手要垂落之际,他徐徐沉沉开了口:“耳朵捂上。”
苏稚杳怔了一怔,抬起头,想从他眼里琢磨出这话的意思,但他的目光已经重新望向了她的身后。
“别回头。”贺司屿嗓音一贯低沉冷淡,话里仿佛是有另一层含义。
要么听话,要么滚蛋。
苏稚杳不敢多想,抬手,乖乖捂住双耳。
“老大,饶了我,我是情非得已,我也不想害你的……”
隔着手掌心,苏稚杳也依稀能听到些声响。
身后那个跪地的男子说的是粤语,似乎正在一遍遍地向他求饶。
这个人,是犯了他什么忌讳吗?
苏稚杳扬起眼睫,去看他。
他薄唇抿着,不见动容,眼镜是他气场的封印,不戴的时候,眸中全是绝情和漠然,从眼底冷到眉梢。
苏稚杳见他冷冰冰地使了个眼色,随后耳朵被捂着的嗡鸣声中,隐约夹带了几声痛苦哀叫。
应该是保镖领会到他意思,开始收拾人了。
他身形高挺,立在她面前,脸色阴沉,手掌慢慢撑到腰骨,不知是在欣赏清理门户的场面,还是不耐烦,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苏稚杳一瞬不瞬望着他,正面离近了看,才发现,原来他的右眼尾下有一点极淡的泪痣。
连阴鸷都染上几分勾人的韵味。
她听着自己难以平静的呼吸和心跳,手心渗出一层薄汗。
不会出人命吧……
苏稚杳突然不可思议自己竟然在求他陪同,明明他才是最可怕的那个。
留意到这姑娘一直看他,贺司屿敛了眼睫,眸光由远及近,缓缓聚焦到她脸上。
四目相撞。
苏稚杳心怦着,人还懵懵的,背后猛地响起一声重击和惨叫,吓得她慌了神,本能打了个颤抖。
她用力捂紧耳朵,低着脑袋,目光落在男人哑光黑的皮鞋上,与她的靴子一步之隔。
内心突然有个声音在对她说,他就在你眼前了,时不可失。
接着无形中又有一股力,一个劲儿地推搡着她快出点子,怎么和他有点什么,怎么和他有点什么……
苏稚杳盯着他皮鞋,心律越来越快。
脚尖不受控地动了动,她迟滞而忐忑地,慢慢往前挪了一点。
没有被他拎开。
她再挪一点。
他没反应,她就再挪一点……
悄悄地挨过去,不知不觉,鼻尖快要蹭到男人衬衫第二颗纽扣的位置。
贺司屿从始至终垂着眼眸,就这么看着她偷偷摸摸一寸寸靠近自己。
女人在他这动心思都是有来无回,他面不改色不作任何反应,就想瞧瞧这姑娘打的什么主意,或者,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谁知差点就能靠到他胸膛,她却站着不动了,低埋着脸,安安静静窝在他身前。
好像已经躲进了他怀里,又好像没有。
她身子柔软纤薄,这般姿势,如同一只娇弱的垂耳兔,受惊后,温顺又服帖地去蹭自己的主人,想要得到拥抱和安抚。
前一秒,贺司屿还不以为意。
小姑娘就这么点能耐,还学人做这种事。
结果女孩子一呼吸,细喘带出的鼻息就直往他轻薄的衬衫面料里透。
下一秒。
他锁骨处瞬间一片温热,那感觉,就好像是毛茸茸的兔耳朵滑入他领口,故意在里面扫来扫去……
贺司屿点动的食指不经意停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