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并不安静, 有鸟叫虫鸣，以及部分寝室里传出的细碎说话声。
一轮白月亮挂在天空上，倾洒的光亮在地面映出树影, 路骐像只小猫踩着影子跑到楼梯口, 下了几道转弯的台阶，到了四楼放慢脚步眯眼找“408”门牌。
虽然白天来过一次, 但他方向感不好, 记忆有点模糊了。
408宿舍的门开了道缝，江钦程站在旁边等, 看见一个身影由远及近, 立马认出了是小卷毛, 把门拉开些迎他, 黑暗中嘴角上翘, 语气欢跃：“骐骐，快进来。”
“哥哥。”路骐小声回, 闪身钻进去。
宿舍里有的同学还没休息，一个躺床上玩手机，墙壁上映出亮光，一个在小声讲电话, 一个点着台灯坐床头看书, 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又低头视线回到书上。
两人先后爬上床, 上铺空间小无法直立, 路骐跪在床中央, 指指横在床头的枕头, “我带的枕头好像放不下。”
“给我。”江钦程接过枕头, 俯身伸长手把枕头放在了下面大桌子上。
长手长脚的两个人睡一张单人床, 窄得胳膊都张不开，只能侧着身子，路骐躺里面靠墙，江钦程睡外面，腿贴着腿，脚碰着脚，密不透风。
江钦程抓起有点冻的手放在胸口暖，路骐挨在他肩头，用气音小声问：“哥哥，你害怕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我觉得有点丢脸。”江钦程很自然地回答。
“怎么会，我害怕也会告诉你呢，”路骐调皮地挠他手心，安慰道：“我又不会像罗子园一样嘲笑你，不用觉得丢脸。”
“嗯嗯，骐骐真好。”
江钦程用下巴蹭他额头，心里的担忧和慌乱退却，涌上一股满足。
路骐偏脑袋躲，用手指摸他的下巴：“有一点点扎，你刮胡子的那个刀带了吧？明天要记得用哦。”
“好，我带了。”
说完，江钦程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路骐手捂暖了，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期待地问：“哥哥，可不可以帮我打完一关超级玛丽再睡？”
江钦程睁开眼睛，看到亮起来的屏幕上显示“gameover”画面。
他点头：“可以。”
两人调整睡姿，各伸出一只手扶住手机侧边，像以前练习了无数次那样，开始配合着默契操作。
这关路骐已经重玩了三四次，连一半路程都走不到。
江钦程聚精会神地点按屏幕，时不时小声指挥“停”“加速”……路骐看着左上角哗哗上涨的金币，被子里被屏幕光映亮的脸庞笑得眼睛都找不见了，露出整整齐齐的大白牙。
通关后，他满意地欣赏了一下战果，关掉手机。
江钦程提醒：“横着放里面，不要太靠墙，小心掉下去。”
床贴墙那侧没完全抵拢，有一点点缝隙，外侧是三十厘米高的栏杆，江钦程背抵在栏杆上。
“嗯呢。”
路骐把手机放在屁股底下，努力往里挪了一点，抱着哥哥的腰往里拉，“你睡进来些，也不要掉下去啦～哥哥晚安。”
“不会掉，骐骐晚安。”
江钦程抱紧他，声音闷闷的，半张脸埋在蓬松的卷发里，鼻间萦绕小卷毛从家里带来的柠檬洗发水香味儿。
早晨六点，起床铃准时响起。
铃声是很有气势的冲锋号角，从学校大喇叭里传出，萦绕每一个角落。
外面天已经蒙蒙亮，同学们纷纷起床，寝室响起一些冲水、走路、瓶罐相撞的动静。
“骐骐，起床了。”江钦程摸摸埋在自己颈侧的红脸蛋。
路骐手脚都缠在哥哥身上，呼吸很热，眼睛困顿得睁不开，身体软绵绵的，想继续睡。
但想到还得回自己宿舍洗漱，捏捏拳头恢复力气爬了起来，攀着梯子下去时，看见下铺同学已经收拾穿戴好，坐在床边捧着碗黑糊糊的东西吃。
该同学微笑着打招呼：“早！”
路骐跳下梯子，“早上好！”
同学仍盯着他，正从记忆库里调取昨日存档回忆卷头发舍友名字，看见梯子又出现一双腿，高大的蓝眼睛室友跳了下来。
这个他记得，叫江钦程。
嗯？隔壁上铺同学在厕所里，怎么下来三个人？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路骐仰着头对哥哥说：“我先回去啦。”
“你洗好脸记得涂防晒。”江钦程嘱咐。
“好呢。”
路骐抱着枕头回到自己宿舍，上厕所刷牙洗脸一条龙，洗脸池处两个男生挤在那里跟打仗一样，大家都起来后厕所一直轮流换人上，他挤不进去了，只好站在床边脱光了换。
罗子园手拿一个圆圆的小蓝罐子站在镜子面前抹头发，问他：“路骐你去哪里啦？”
“我哥哥寝室。”路骐边穿衣服边答。
“你昨晚在他那里睡的啊？”罗子园看看他随手扔在床铺中间的枕头。
“对啊。”
“他叫你去的？”罗子园问。
路骐觉得哥哥脸皮薄，不能说他害怕所以叫自己去的事，回道：“不是啊，我怕老鼠，所以去他们寝室躲。”
“屁！寝室都一样，我们有他们也有。”罗子园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吗？小时候成天贴屁股后面转就算了，都读高中了能不能做个优秀又独立的成年人，支棱起来。”
“没有成年呢，略！”路骐穿好衣服，拿防晒霜出来抹，问罗子园要不要，顺便吐槽他戴帽子抹发蜡一会就被压塌了，别人又看不见。
“我乐意！”罗子园打量自己酷帅的背背头，推开路骐的防晒霜，“我不用这个，女生才用呢，晒黑点有男人气概。”
他小时候太瘦被人叫弱鸡，后来治好挑食毛病好不容易身材正常了，又非把颜值往黑不溜秋可劲造。
路骐摇摇头，不是很懂他的脑回路。
大家吃完早餐先去教室集合，班主任说了些注意事项，收缴了所有同学的电子产品，才由选出来的临时班长带着大家往操场转移。
上午8点，派南一中操场。
金灿灿的太阳底下，十几个方队整齐排列。
路骐所在班级是5班，教官很年轻，身材壮实，嗓门儿大，听口音是个很纯正的北方爷们，按身高给同学们排好列队后开始介绍训练安排，其中夹杂着一些“威胁恐吓”的语言。
女生站列队前三排，路骐在倒数第二排，罗子园在他侧后方。他隐约听见后面有人小声吐槽“完不成又怎么样他还敢体罚啊”。
教练嗓门大，听力也十分优秀，立马把该同学拎出来杀鸡儆猴。
见状，其他同学老老实实地闭紧嘴巴，身板也挺直了不少。
军训第一天强度并不大，主要是站军姿，太阳底下站一天下来手软脚软脑袋晕。
像上课一样，训练间隙有休息时间，大家可以喝水上厕所。
江钦程几乎一休息就往路骐这边跑，给他送饮料，送毛巾，擦汗，拉到树荫底下补防晒霜，脖颈耳后手指缝，所有露出来的地方都涂上厚厚一层，跟不要钱似的，瞬间用完一大管。
这个牌子可贵呢，路骐有些心疼，尝试拒绝：“哥哥，不用抹这么多，太浪费啦。”
“太阳大容易融化，抹多点才起作用，我看女生都这么涂的。”江钦程面无表情地说，继续拉着他的手搓。
“哪有这么夸张。”路骐看了看别人，发现确实有扎堆的女生在互相抹，还用喷喷的东西往脸上喷。
他撇着嘴巴，“好吧，等会化了全糊在脸上，我要变成白色的人了。”
“骐骐本来就白，别人看不出来。”
江钦程很自然地捏他脸蛋，一拿下来，指腹果然沾上白印子，默默拿纸巾擦掉。
江钦程离开后，路骐回到列队里盘腿坐下，班上女生围上来打听：“路骐，刚刚和你一起那个同学也太帅了吧，而且好温柔好体贴啊，你们什么关系？他叫什么名字？他是混血吗？”
面对一连串热情提问，路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挨个回答：“我们是初中同学，他叫江钦程，是四分之一混血。”
温柔？体贴？
那叫无事献殷勤。
边上脱了帽子展示自己酷帅发型，却没得到一点儿注意的罗子园内心隐隐发酸。
另一道女声插入：“嘿，劝你们别打江钦程主意哦，他是块石头，敲不开的。”
说话的人是温婷，和路骐分在了一个班，长头发编成辫子搭在两肩，不施粉黛的脸庞透露温柔大气的美。
“你怎么知道，你们也是一个班的同学啊？”女生们问。
“no！同校，但没在一个班，我追了他大半年，咱们初中学校追他的女生不少于这个数。”她伸手比出五根手指。
“5个？”
“50！”温婷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笑笑，“所以别爱他，没结果！”
罗子园立马凑上来举手，“对的对的，我可以作证！大家千万别被他那副虚有其表的皮囊骗了，实际上没啥内涵……嗷！”
路骐掐了罗子园大腿一把，心道我哥哥比你强一百倍！但嘴上没反驳，他们的话正好可以帮哥哥挡掉一些桃花。
读高中也不能早恋呢。
要专心学习。
下午六点，教官宣布解散，学生们一哄而散涌往食堂。
食堂的伙食还不错，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肉都是大块大块的，路骐开心地往嘴里塞，腮帮子嚼得一鼓一鼓。
四人里面，周锌玉看起来最没精神，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路骐咽下嘴里的食物，抹抹嘴巴，拍他的背劝道：“周锌玉，你要多吃一点补充体力，不然明天饿着肚子训练会更累。”
“吃不下，胃有点难受，头也晕。”周锌玉眼尾耷着，嘴唇没有一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