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鸢本指望她抱抱小陆绮,看她抱着大女儿不撒手,无奈将陆绮抱起来。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摇头笑笑:“不辛苦。”
千言万语藏在这简单的字眼,陆漾的心又甜又暖。
老管家满脸堆笑地打断两人眉来眼去的脉脉情深:“归国如归家,这儿也是家门口,老奴冒犯了。”
他手持细长柳枝蘸了艾叶水轻轻打在少主胳膊,问:“霉气去了没?”
一如几年前陆漾收债归家时的情形。
三问三答,她答得斩钉截铁。
亲人重逢的画面满了温馨,而这一幕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眼里看来,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人群哗然!
这不是陆少主吗?她还活着!
各家的眼线忙着回禀。
正红色地毯一路从港口铺到陆氏庄园,敲锣打鼓声,千人伴驾,陆漾归来声势浩大,可用风光二字形容。
长街拥堵,踮着脚都望不见道中央,有人诧异问道:“这谁啊,这么大的排场?”
“还能是谁?看到那面金字旗没有,是陆家的财神历劫回来了!康宁侯!”
……
“什么?你说陆漾没死?她回来了?!”
“是的家主,她回来了,好多人都看见了!”
某位家主坐在位子肩背一垮,慢慢消化“陆漾没死”带来的震惊。
与此同时,多少类似的问话在洛阳上演。
半月前荣升礼部尚书的谢六郎听到这消息,说不清是遗憾多一点还是警惕多一点。
不是葬身大海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他困惑地盯着被茶水浸湿的衣襟,心想:这人是不是偏要和我作对?每每我稍出风头,她都要压我一头。
说起来他与陆漾无仇无怨,若一定要说出点因由,约莫是他心心念念的才女做了陆家妇。
可他就是厌烦陆漾的风光。
说白了,是嫉妒。
“她怎么会没死?”桃筝声音尖锐,面上生出愤懑:“她该死!”
好不容易有机会看桃鸢那张寡妇脸,这下,又看不成了。
怎么会没死呢?
怎么贼老天不收了陆漾那妖孽?
……
陆氏庄园一片喜气洋洋。
进门落座,感受到回家的气息,陆漾只觉心旷神怡。
满满当当的正堂装不下成百上千的人,大祭司和念鱼分别站在他们年轻的族长左右,剩下的族人被府里的老管家亲自领着安顿好。
她能活着回来,所有人都好奇她的经历,竖耳倾听——
“也是我命好……”陆漾喝了口茶继续道:“在海上遇到喜亲人的大鱼,误打误撞地进了一片‘死亡之海’,是天井村的渔民救下我……”
“是海神大人救了我们所有人。”大祭司语气恭敬。
陆老夫人问道:“阿乖就是你们口里的‘海神大人’?”
念鱼笑道:“回老夫人的话,正是!没有海神大人的智慧英勇果断,我们这些人都会困死在死亡之海,海神大人教了我们很多,我们海神一族的族人都很信服她。”
早在之前桃鸢就留意她了,这么个年轻俏丽的小姑娘跟在陆漾身边,想不注意都难。
“我们冲出死亡之海,惊喜发现一座孤岛……”
接下来基本是海神族从无到有的传奇发家史。
试想有陆地上最会做生意的人带领,又有数之不尽的资源宝物,这些人会走出怎样一条黄金路。
他们跟着陆漾航行,回家的路上经过大大小小的国家,虽有凶险伤亡,但一次又一次不可思议的行商经验,给他们带来更多不可思议的成长。
从前不知天地大,不知米有多香,后来他们不仅知天地广愽,还有了最丰饶的库房,最华贵的美衣。
如今海神族上到八十岁的老人下至三岁小儿都懂得几句商经。
陆漾从怀里取出装订好的书籍,略略有些年少时的腼腆:“祖母,这是我写的一些行商感悟,您请看。”
陆老夫人做梦似地接过,看过几页,她讶然地瞅瞅她引以为傲的乖孙。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陆漾没有桃鸢的才华,却比许许多多的人几辈子加起来攒不来的远见卓识。她在商道上越行越远,到了令人为之震撼的地步。
不等看完,老夫人感慨万千:“阿乖,你是真的长大了。”
陆漾低眉莞尔。
她沉稳了许多。
桃鸢藏在衣袖的手不禁攥紧,忽然害怕这变化。
她想起在港口陆漾得知陆绮存在时的微妙神情,心慢慢提起。
以前这人所思所想她一眼能看破,现在,桃鸢竟不敢那样说了。
“我们用七成的货物与希尔尼斯国的国主换取船和人,在无名之海遇见义兄的船队……”
她朝长着大胡子的黑金刀客郑重道谢,陆家上下也对这位讲义气的男人道谢。
黑金刀客皮糙肉厚脸红外人也瞧不出来,挥挥大手:“义妹与我客气做甚?这多亏了妹媳,没她切切的嘱咐催促,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谁坚持的下去?陆家有财,这几年兄弟们都靠你们养活,再不干点人事,实在说不过去了。”
他很少说这种掏心掏肺的场面话,也的确觉得桃鸢在最美的年纪守寡太可怜。
陆漾桃花眼微弯:“嗯,我也谢谢姐姐,待我不离不弃,情深似海。”
她姿态雅正,眉梢扬起,嘴上说着再正经不过的话,眼里撩起的璀璨星火直烧到桃鸢心尖,烧红她的眼尾,催出缠绵不息的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