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有意思,桃鸢前后生产两次,陆尽欢没有一次是恰巧赶上的。
生陆翎时大雨瓢泼,她与皇帝李谌坐在銮驾紧赶慢赶,生陆绮时天公作美,她这做姨母的照样没赶上抱新鲜出炉的外甥女。
陆家门前挂起红艳艳的大灯笼,陆老夫人为支持大周慈幼局的发展,阔绰地捐银三千万两,为陆家子嗣积福,赢得世人一水称赞。
新生的陆绮满打满算六斤重,陆漾最爱的那只名为橘子的猫儿都比她沉,小小一团,没来由地惹人喜欢。
陆翎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和胖橘一左一右打量软乎乎的奶娃娃,桃鸢适时握住橘子试探伸出的前爪,猫儿识趣地喵呜一声,身子慢慢往后缩。
堆雪抱起好奇心作祟的胖猫,同样好奇的陆翎见状瞅瞅阿娘,再瞅瞅小奶团子,没想明白要不要用手摸一摸。
她这反应很可爱,桃鸢牵了她的手去碰陆绮的小手,柔声道:“小羽毛,这是妹妹。”
妹妹?
陆翎稚嫩,尚且不知何为“妹妹”,只看着阿娘温柔慈爱的眼睛,露出天真的笑颜。
陆尽欢来时,出母腹不久的奶娃娃吃饱喝足呼呼睡大觉。
帝后只来了皇后,陛下的龙体半月前又不大好了,太子开始监国,只是能力不济闹出不少乱子来,陆尽欢聪明,没去拿此事在李谌耳根子旁说长道短,总归李谌不是明日就一命呜呼,她不愿做这丑人,由着朝堂一片愁云惨淡。
“这就是绮儿?生得真好!”
陆家两个女儿,陆翎长相随桃鸢,陆绮才是和陆漾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按理说以尽欢与陆漾的交情应该更疼爱这小的,但人和人之间的眼缘如此奇妙,陆翎是陆漾的长女,也是她第一个亲亲外甥,尽欢爱陆翎甚于爱陆绮。
又心疼小羽毛福厚身薄需要穷样,看过绮儿后仔细搂着陆。小凤凰。翎好一番亲热。
逗得孩子咯咯笑。
桃鸢见惯这位皇后不着调的样儿,缀在身后和条小尾巴似的不脱颜穆尔惊得眼珠子要瞪出来——这还是那位不正经的皇后娘娘么?
看来也不是很坏,只是对她坏。
这么一想,她对陆尽欢意见出奇的大,忍着没吭声,不多时跑到桃鸢身畔看新出生的娃娃。
子嗣单薄的陆家因为陆绮的降世显得格外热闹。
这日前前后后来陆家道喜的人很多,陆漾这做少主的不在,桃鸢还在坐月子,多部分繁琐的事务全靠陆老夫人料理。
她待桃鸢极好,几天的功夫快把人捧到天上去,不仅如此,陆家在外的生意也是她来打点。
桃鸢无事一身轻。
崔夫人一袭道袍坐在床沿:“再多喝两口。”
她端着瓷碗,捏着瓷勺作势投喂,这样的待遇长大后桃鸢再没体验过,末了有了孩子当了娘,竟还能得阿娘忙前忙后,她沉静的脸庞映出浅笑。
看她笑了,崔玥柔声哄了几句,一个主动喂,一个有心喝,养身的补汤眼瞧着去了小半碗。
“你生小羽毛那会我不方便在你身边照料,如今有了机会,总算能把先前亏欠的弥补上。”
“阿娘……”桃鸢问道:“你和国师还好吗?”“还好。”崔玥为她擦拭唇角:“我和她就是泥和水,早就分不清你我,真要掰扯那些前尘恩怨,哪来的对与错?”
她眉眼温和,短短半年,褪去骨子里的尖锐锋利,变得比以往好相处。
以往桃鸢很希望阿娘能多与她说几句话,多关心她,在意她,现在梦想成真,她不禁感叹情爱的不可思议,物是人非,景幼不再单单是景幼,阿娘也不再是过去的阿娘,如今的她们与其说是泥与水,不如说是鱼儿和水,离了谁都会成为缺憾。
求而得之,便能因这‘得’与整座人间和解。
她有些想念久不归家的陆漾,忍不住想象陆漾得知她产女的情景。
肯定会很有趣。
崔玥渐渐不再说话,笑看着她。
知女莫若母,从前的甜果果是挂在冰树冷冻了的果,是陆漾温暖了她,不住的迁就,不住的讨好,硬生生地挤进她的心。
比崔玥和道贞的情路坦荡不少。
“睡会罢。”
桃鸢点点头。
寒蝉堆雪伺候主子歇下,这一觉桃鸢睡到日落黄昏,期间国师来看望几回,又被宫人请去皇宫。
时局每天都在变,李谌醒来后得知朝堂的乌烟瘴气,很是重罚了太子。
桃鸢寄出去的信始终没着落,陆漾仿佛人间蒸发,全无音讯。
陆老夫人派出去几批人探寻消息,都如泥牛入海。
二十几年,桃鸢第一次尝到牵肠挂肚的滋味,好在有崔玥陪着,日子竟也熬过来。
转眼,陆绮小娃娃的满月宴红红火火办起来。
老夫人打开庄园大门邀请四方好友庆贺,流水的宴席,路边落魄的乞儿都能去庄园讨得一席位。
人人皆道陆家仁义。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天边一道雷光劈下来,雨水如注,顷刻打湿茂盛的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