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
冷冷清清的梅山,崔玥睁开醉意迷离的眼,隐隐约约瞧见她笨拙爱吃醋的小道长,眼泪唰地淌下来:“yòyò ,yòyò 你终于肯见我了……”
她抓着她道袍不放:“yòyò ,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不该,不该……”
一壶酒她祭奠亡人,另外一壶被喝得滴水不剩,崔玥醉得深,哀求的声音愈发低弱,直到低不可闻。
道贞凝眉看她良久。
“夫人?”
崔玥醉得不省人事。
山风阵阵,荡起薄薄的冷,风吹过她的发,也吹过她淌着泪痕的脸。
二十多年过去,人还是这人,美得教人心折,那点伤人的锋芒和软下来,脆弱满身。
道贞慢慢抱起她,抱着她走出空荡荡的梅山。
天光明媚,崔玥在她怀里不时发出破碎的呓语。
“yòyò ……”
她心想:你的yòyò 早就死了。
“yòyò ……”
悲声扰人,道贞皱着眉看过来,心神如雨夜的烛火来回摇曳:“崔夫人,还请自重。”
喊了几声没人应,崔玥沉沉遁入那红尘欢好梦。
又是这样。
总是这样。
道贞沉静着眉眼,心浪翻腾。
总是拨乱人心再抽身而退,总是以各种各样的法子欺骗她、魅惑她。
她心口微梗,当即萌生把人丢在荒山不顾的念头,末了又抱紧了,暗道自己修行不到家,没事和一个醉鬼计较什么?
下了梅山,道贞国师点燃门中用来传讯的信号弹。
信号弹升空炸开的动静吵着怀里人,崔玥紧抓着她衣袖不放。
动弹一二,到底是没被吵醒。
不多时,不周山门人抬轿来迎,为首的道侍见着山主怀抱着的女人,面露疑惑。
只是山主的事,从来不是她们能过问的。
不周山主、大周国师专用的轿子被抬起,道贞看了眼睡在她怀中的女子,小心为她拨开耳边的发,眉目低垂,仿似要将二十多年错过的光阴看回来。
崔玥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她嫁给桃禛不久,有客登门。
洛阳昨日下了一场大雪,银装素裹,天地白茫茫,登门的贵妇为卢家妇,年长崔玥五岁,依着世家七拐八拐的联姻关系,崔玥要喊她一声“小婶婶”。
婶婶见了她不说一句话,她心生疑惑,不动声色地屏退众人,那贵妇悠悠启唇:“你可识得一人?”
她口中所述,分明是小道长的形容,崔玥一怔:“她来洛阳了?”
“你果然识得她。”
妇人深吸一口气:“阿玥,这是你欠的情债,你自己去偿。”
“她在哪?”
天空飘着零星碎雪,风是冷的,崔玥披着狐毛大氅出门,身边只带了一位负责为她撑伞的亲信。
穿过芙蓉坊,再入流云巷,她停在巷与巷的交叉口,不肯上前。
“小姐?”
婢子惑声问道。
脚下如同扎了根,崔玥怔怔望着远处角落缩成一团的影。
哪怕那人低着头,她还是能看出来,这是几月前红着脸说要娶她的小道长。
亦是与她日夜耳鬓厮磨、颠鸾倒凤的小傻子。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崔玥嫁人后死寂的心忽然活了起来,她抬起腿,又不敢上前。
这感觉太奇怪了。
萍水相逢的两个人,一场时日久一些的露水情缘,竟真有人惦记在了心上,为此不惜一切,拖着病骨也要捧着画像到处找人,仿佛失落此生最重要的宝贝。
她盼着景幼抬头,不为旁的,也好远远看她一眼。
一阵风雪吹来猝不及防迷了她的眼,崔玥别开脸,恰巧蹲在角落的人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漫天细雪。
三月前她走时意气风发,唇是润的,脸白而红,透着健康的活力,如今再见,委实教崔玥吃了一惊,心尖滚起她自己都道不清的酸涩。
怎就成这般落魄模样了?
比婶婶说得还要可怜,一脸病容,瘦骨嶙峋,勉强支撑着一副骨架子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