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小小姐好端端丢了,无异于天塌了。大管家自知回去不好交差,小小姐真有个好歹,今日随他出来的这些人,包括他自己,拿命填进去都不够。
宏图塔又称帝王塔,乃高昂庄重之地,加之李谌在此养病清修,陆家的人不管不顾冲进大内侍卫防卫的范围,刀架在脖子上,大管家面不改色扯着嗓子要见国师,求国师给陆家一个交代。
道侍脸一阵青一阵白,拉拉扯扯间夹杂带刀护卫的严词呵斥声,闹闹哄哄中,塔门开启——
两名身穿白衣服的女侍撑伞在国师头顶,道贞手持拂尘仙风道骨地走出来:“此事本座已经知道了。”
“求国师指条明路罢!”
大管家和他身后的人跪下来,大雨无情地砸下来,砸得人头昏脑胀,砸得他们的心快碎在这暴雨天。
老夫人有多宝贝这个曾孙,少主有多在意这个女儿,不说少夫人,便是陆家的家生子们都拿心肝捧着陆翎,一朝丢了,此刻八成身在歹人之手,敢假冒陆家之名的人岂是好相与的?
几个月大的孩子能不能救,能不能活,他们什么法子都没有,总之赖定不周山了!
“此乃**,自然要用人的法子解决。”
风雨喧嚣,道贞的声音听着缥缈似仙:“回去问问你家少主和少夫人,最近得罪了谁,世上有‘父债子偿’的说法,你回去罢。”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大管家隔着雨幕看不清国师脸上的神色,只她是大周国师,是万民为之敬仰的得道高人,大管家不敢再问,得了这句箴言忙不迭往外走。
来时浩浩荡荡,去时浩浩荡荡,不顾狂风骤雨愣是走出要与人搏命的孤胆忠心。
折一个陆翎,陆家要地动,洛阳城得翻几番。
这事瞒不住李谌。
李谌忧心陆家小女命运多舛的时候,身旁着凤袍描眉画眼的陆尽欢已经炸了。
眉笔一分为二,她脸色白如雪,下一刻又怒到极致,以至于离她最近的李谌见了都忍不住感慨陆家女人皆是洪水猛兽。
多年前的老夫人在风雨飘摇里稳住陆家,多年后的今天,灾祸再次降临,他古井无波地瞧着他的皇后,陆尽欢一句话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给本宫查,掀翻洛阳地皮,也得把孩子找出来!”
陆家延续八百年,敢和陆家作对的,别管你是帝王,还是大将军,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这都是有史可鉴的。
风雨洗刷洛阳城,皇后娘娘的怒火也铺天盖地降下。
赶回报讯的大管家淋成落汤鸡,入了陆氏庄园,深呼一口气,抱着生死置之度外的决心胆魄,脚步加快,从走到小跑,而后不顾形象地飞奔起来。
陆老夫人抱着胖橘翘首以盼,仿佛下一瞬她的小羽毛就能好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老夫人——”
一声哀嚎,大管家整个人简直从水里捞出来,他这模样惹得坐在上位的老夫人笑意微凝:“怎的了,这是出了何事?”
她往管家身后看了看:“怎么不见阿翎?我的曾孙呢?”
大管家直直跪下去:“小小姐,丢了!”
一道惊雷咔嚓从遥远的天幕劈下来,老夫人撸猫的手定在那,眼神死死盯着他,再开口竟是要人性命的狠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
“小小姐丢了!有人假冒陆家的名义提前一步接走小小姐,奴去宏图塔和国师要了说法……”
半晌,橘子感到老祖宗周身气息一变,吓得毛炸起来,一溜烟逃命似地跳下来消失不见。
“**……”陆老夫人眼前发黑咬着舌尖硬是挺过来:“少主呢?把她喊回来,有人不开眼冲咱们陆家发难,你喊她回来,捅破这天!”
说着她大步迈出门,瞪着那电闪雷鸣的天空,狂风裹挟雨水扑来,她眼睛不眨:“不惜一切代价!”
陆家的‘定海神针’不愧是‘定海神针’,有她发话,下人们忍着惊慌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大管家之后是上百号跪在庭院的家生子,正是这些人负责迎接陆翎归家。
风雨不停拍打在他们头顶、肩膀,没人敢说话。
老夫人看也不看他们,命人搬了椅子昂首挺胸地坐在那,风雨如晦,独她一人沉着脸不动如山。
京畿衙门、大理寺、镇偱司,三方势力同时接到查人的铁令,宋拂月闻讯腿脚蓦的一软,等她跑进正堂,恰好看到皇后身边的人同统领说话。
桃鸢的脸白得吓人,眼睛锐利如刀,有那么一瞬宋拂月竟不敢直视她家大人的眼。
“查!”
宫人走后,她一字令下,镇偱司所有人暂且放下手中的差事,忙着找一个五月大的奶娃娃。
不仅镇偱司,京畿衙门得到消息,京兆尹一个仰倒险些没晕过去。
到处是人,到处是找人的风声。
港口,陆漾披着蓑衣头戴蓑帽正带人检查新舰船的建造有无纰漏,原定这个月她要前往炎苍国,奈何女儿遇劫,她放心不下,遂延后。
“少主!少主——”
人声穿过嘈杂的雨声而来,她回头一顾,适逢一道天边闪电划过,引得她心中惊悸。
不安的预感只在脑海漂浮一霎被她撇开,那人气喘吁吁:“少主,出大事了,老夫人喊您回家去!”
……
洛阳城暴雨袭来,马车在街道狂奔。
“让开!
“都让开——”
马儿疯跑,马车还没在门前停稳,陆漾掀开车帘干脆利落地跳下来,她走路太快,鱼伯拼了老命才跟上。
两人边走边说,将陆翎失踪的事说得七七八八,穿过一道道垂花门,经过一条条冗长的走廊,陆家显贵,庄园之大使得陆漾不停歇地走了半刻钟才来到祖母院儿。
乌压压跪着百来人,她径直越过去,下人们低头只看见一闪而过的黑锦长靴,靴子沾了泥,陆漾最是讲究,这次是真急了。
“祖母!”
老夫人如山镇在石阶之上:“昔年我生你父,你父长到八岁遭人掳走,找回时你父没了一根手指头,事后,我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阿漾,你别慌,身家如此,总有看不惯咱们家的。”
她忽然站起来,身量不高的小老太太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国师说你和鸢儿得罪了人,此乃**,你好好想想,得罪了谁,去把他们全家都得罪了,找不到孩子,就别来见我!”
十九年来,陆漾头回听祖母疾言厉色地和自己放狠话,想到还在襁褓生死不知的女儿,她拳头攥紧,喉咙呕出一口血,桃花眼如冰如霜。
洛阳街道处处是敲锣打鼓声,陆家悬红一千万寻找关于陆翎的线索,画像贴出去,贴得酒肆茶楼到处都是。
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陆家的女儿丢了。
尽管陆漾亲口承认这是她与桃鸢所生的骨肉,但女女生子毕竟怪谈,所信者不多,可此番大动作,让那些心头存疑的人半信半疑。
若是桃鸢婚前与旁人所生的孽种,陆家急什么?
……
“站住!”
鲁阳公府,鲁阳公喝住鬼鬼祟祟的儿子:“你今早做什么去了?”
薛三郎仗着素来得父亲疼爱,稳住心神:“和宋家公子骑马狩猎。”
“当真?”
“当真!不信的话爹去找宋二公子对质,我确是和他一同狩猎了。”
他说的振振有词,鲁阳公眼神狐疑,沉吟半晌:“你知道陆家丢了孩子罢?”
“知道。”
“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陆漾不是东西,跋扈张狂,不吃不喝凿地三尺也得找到她的女儿。她这会正拿着一封名册挨家挨户掳人,三郎,爹知你放不下四郎一事,但此事,你不能犯傻!”
“我没有!”
“没有最好。”
鲁阳公也怕陆漾破门而入公然掳人,这世道也真是没王法了,陆家横行,交代完三儿子,转身去交代其他两个儿子。
他刚走,薛三郎眼神游移不定:“掳人?谁给她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