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桃鸢放下车帘:“回罢。”
寒蝉吸了吸鼻子,为小姐感到不平,小姐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要受这样的羞辱?
队伍里有妙姨娘的人,妙姨娘是二小姐生母,回到京都,小姐失贞的事怕是瞒不住。
她算是看出来了,二小姐不是个好的,狼心狗肺,亏她以前还在小姐面前为二小姐说过好话,结果这人心眼早就坏透了!
“多思无益,事情发生了,那就是发生了。”
寒蝉没想到受辱的是小姐,结果反过来安慰她的还是小姐,她忍着泪意:“可是……这毁的是小姐的一生啊!”
车队启程,马车平稳驶过长街,与同样回程坐在车厢的陆小少主背道而驰。
桃鸢皱眉:“怎么毁的就是我的一生了?”
寒蝉不说话,但寒蝉心里早不知说了多少。
寻常人家的女子婚前失了贞洁尚且不好嫁人,纵使嫁了人也要受夫家冷眼。
小姐貌美才高,出身名门世家,却早早顶着一个“克夫”的污名。前后订了四次婚约,没一桩是成了的,要是成了也不会从十五议婚至今。
二十六岁的嫡长女死活嫁不出去,可谓京都一大怪谈,又丢了处子之身,想想寒蝉都替小姐发愁,看小姐的样子竟是半点不上心。
“没人娶就不嫁,嫁不出去就一个人过。还能为这要死要活?”
听听!听听她家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
寒蝉怒其不争:“小姐倒了,二小姐可就要踩着您上位了。”
桃鸢一脸漠然:“管她翻什么浪。”
再敢翻到她头上……
她眸色冷厉。
这副冷相一下子提醒了寒蝉。
寒蝉脸发白,压着喉咙道:“小姐就是恨二小姐,也不能真把人掐死啊。”
要不是听到动静担心二小姐欺负她家小姐,她隔着窗户缝朝门内看了眼,估摸见到的就是死不瞑目的二小姐了。
“在桃家,活着的才有价值,死了顶多找块地埋了。”
所以她掐死桃筝,桃筝没出息死在她手上,死就死了,爹爹顶多斥她一句,桃筝也就白死了。
反过来桃筝联合外人坑害她,她丢了处子身,能给家族带来的价值至少减半。回家即便她亲口指证桃筝使下三滥的手段害人,爹爹顶多给桃筝两巴掌,事就算过去了。
儿子女儿,总要物尽其用才是桃家的兴盛之道。
她看向寒蝉:“下不为例。”
寒蝉点头如捣蒜。
那日没有她拦阻,妙姨娘的人寻不见二小姐也会冲进来的。
与其让妙姨娘的人当场抓住把柄,不如她来。
二小姐心眼坏,故意戳破小姐遭遇的惨事,说不得此事就是她暗地里筹谋的。
她不在意二小姐是生是死,她在意的是小姐。
哪怕小姐要她来动手呢,死她一个,也好过小姐背负残杀骨肉同胞的罪名。
好端端一身清名、才名、美名的小姐,落到世人嘴里竟是毁誉参半,何其不公?
“傻姑娘。”
似是看出她在胡思乱想,桃鸢摸摸她的发顶:“我是真不在意外人如何看我。他们说他们的,我过我的。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可怜。”
她眼波漾起笑:“好歹活这么大,有了这一回也算真正晓得人事了。”
寒蝉眼圈红红:“小姐哪能拿这事取笑呢?”
主仆二人一时静默。
桃鸢一手支颐,身子斜倚小榻:不然呢?她都从刚猛的药效里熬过来,既然选择活着,就不能死在世道对女子的偏见恶意里。
她活着,越有挫折,越要昂然漠视挫折。
起风了。
陆漾先时坐马车,后改水路回凤城。
水上漂浮七日,婉竹寄去的信顺利送进陆家,送到老夫人手中。
年过六十的陆老夫人是陆家满门的定海神针,一头霜发,精神奕奕,腰杆也直,有她在,陆家想乱都乱不了。
“好好的去收债,谁能想到乌啼闹起水患?也是祖宗保佑,阿漾这次回来不能再出去了。”老夫人嘴里嘀咕着拆开信封,慢慢地噙在唇畔的笑收敛。
身边的嬷嬷大为不解,担心小主子出事,忙问:“怎么了?”
从陆老夫人手上接过婉竹送来的信,才看了几行,她眉心一跳:“这……”
她家少主这是欺负人还是被欺负了?
以凤凰蛋的乖巧性,欺负人不大可能,那就是——
老夫人沉声道:“去请苏女医来。”????。
又七日,大船抵达凤城。
陆漾前脚下船入城,后脚消息传到陆家,下人们兴高采烈,干起打扫的活计都比往日卖力。
正堂,陆老夫人饮茶润喉,茶盏放下,收到她的眼色鱼嬷嬷领着下人倒退出去。
“我是老了,往后成败兴衰都在阿漾一人身上,苏家世代受陆家供奉,陆家血脉异于常人女医是知道的,稍后还请女医好好看看,我这乖孙万万不能有丝毫损伤。”
她爱孙心切,苏女医郑重应下。
踏在凤城的好土地,闻着故乡的新鲜空气,陆漾右眼皮不安分地乱跳,隐隐的,后脊背有些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