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过五条悟的所有人里,我敢说我大概是第一个在第一面就对他产生轻微不喜的人。
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在和这人的相处过程中逐渐打破一开始对他的认知,从「漂亮金贵有点傲气不好惹」转到「破事儿一堆不服管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而我是从「有钱的大户人家麻烦精」转到「过分自信但本意不坏没有架子还有点温柔的小朋友」。
当然最开始并没有后来这种想法。
在新生里,我和硝子一见如故——或者换句话说这届只有我们两个女生,就算一见如敌都得好好相处——在短短的一个下午的时间分享了属于女孩子之间的小秘密。
硝子那个时候的烟瘾还不重。甚至在最开始我没有意识到她会抽烟。只把她当做一个看上去像个ad其实是个奶妈的漂亮姐姐。
而且硝子的睡眠质量并不好。她知道我的术式和睡眠有关之后,就拜托我晚上给她一个「安眠」。
我问她为什么,她按着眉心对我说:“你知道和咒灵互相比血厚是什么感觉吗?”
我顿时了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当天晚上,我洗了澡,去敲她的房门,给她施展了术式。
我没有告诉别人的是,当我施展术式的时候,施展对象的梦我也能窥知一二。
我在离开之前接收到了硝子的梦,那种被无限吞噬的感觉使人发疯。我看到她用自己的命去和一只出现在学校的咒灵搏斗,血流了一地,她的手断了又再生,她的胸腔被洞穿又复原。
在这种无限的接近死亡与复活当中,她祓除了一只咒灵,地面上是大量的鲜红的血。
通过这种方式,她锻炼了自己的反转术式,达到了无人能敌的状态。
疼痛通过梦境一起传达过来,我痛得全身颤抖,冷汗连连。
我从来没有经受过这种疼痛。
小的时候碰见咒灵都是使他沉睡然后拔腿就跑,再长大一点,我的父亲教导我危险不能躲避只能铲除。所以我将安眠的术式化为长眠的术式,毫发无损地祓除一只又一只的咒灵。
我从来没有这般痛过。
我也就从来不知道原来我是这么怕疼的一个人,等到这段梦境过去,我才发现我跪在门边,手掌心的冷汗可以将袖子打湿。
抬起的指尖在颤抖,我的眼神有些涣散。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无数人活得如此痛苦,我的父亲从未骗过我。
我回到房间里,洗了一把脸,重新回到硝子的房间的时候,她还在做梦。
刚才的梦境重复了。
和我的无法忍受相比,硝子只是陷在柔软的被子里,眉头紧皱,一声不吭。
我从我的房间里搬来一个靠枕,慢慢地在她的床边地上坐下,然后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有的时候会把自己称作一根安神香,而且是效力极好的安神香。术式和本人同时存在的情况下,施展对象能够达到绝无仅有的睡眠好质量。
第二天硝子醒来之前我离开她的房间,伸着懒腰给自己施展了快速补觉的术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夜好梦。
一年级的四位同学里,两位战士,两位辅助,除了我以外,个个都不好惹。
私以为自己还是挺不好惹。但是硝子听了我的话之后笑得眼睛弯弯,说我笑着的时候说这句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于是我板正了脸,重复了一遍。不过大概是天生童颜,没什么威胁感。因为同班的夏油君说,我的术式就像是配合我整个人生长的。
夏油君,我有点不太习惯这么叫他,但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这么叫他。
“夏油君……”第二天我们在课堂上相互介绍认识了,夏油就坐在我的边上,我趁竹谷老师回头写板书的时候悄悄叫他,引来他的注意力之后,指了指他的脚边那颗新开封的橡皮,“拜托了,请帮我捡一下。”
夏油杰弯下腰,捡起那个倒霉的橡皮擦,抬手递了过来。
我说:“谢谢……”
他微微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不客气……”
夏油杰这个人,看着有点矛盾。
他天生带笑,看起来温和好说话。但是身材高大,扎着丸子头打着耳钉,看起来又像是个不良少年。
我总认为他那被高专校服层层包裹的身上刻着青龙白虎之类的东西,还曾私下里偷偷和硝子探讨过。
但是没过几天我们便纠正了自己的想法。夏油只是个有问题的好学生。
所以我说,他是个很矛盾的人。
他用最温柔的笑说最残忍的话,长相和性格相差十万八千里,外表和内里截然不同。
既像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也像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五条同学刚开始和他看不对眼,总在我们聊天的时候不冷不热地插上一句,十有**是在嘲讽夏油杰。
我有些纳闷,夏油也有些纳闷,带着点笑问他:“五条,我招你惹你了吗?”
五条支着下巴,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有点……”
夏油的笑容僵在脸上,“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