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想不到流落在外十几年的他,还能维持住昭王府世子的风度。
昭王妃已经宠了一个苏宣廷,对苏谛这个亲生孩子,只能顺着。
但从暖和的室外进到这间冷森森的屋子时,昭王妃心还是沉了沉。
她快步上前,推门进去,被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早春寒冷,稍不注意就要生场大病。
但屋子里摆的却不是暖炉,是好几个装冰的大缸。
苏谛那条腿一刮风下雨就疼得十分厉害,能让他这个能硬抗的成年男子都疼得脸色惨白。
在屋子添这种东西,是在要命。
可他坐在床边脚榻上,穿得单薄。
在床头旁边摆着的,有婴儿床,睡着一个女婴。
昭王妃怒极反笑,费了大力气才把脾气压下去。
她把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让丫鬟去叫小厮过来抬东西出去,道:“谛儿,吃些东西吧,这几天去母亲那里住,母亲那里暖和。”
外头小厮进来了一趟,但没得苏谛的允许,什么也不敢搬。
床榻上的章窈安静闭着眸,比起前几天失血的苍白,她脸色是红润的,嘴里好像含着块玉。
苏谛嘴唇起皮,很白,眼里多了血丝,只慢慢抬头看着昭王妃,似乎有些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这是个很普通的动作,但他却开始不自觉地发着抖,不像是初春的寒冷,更像是从骨子就有一阵阴寒。
他脸颊上有手掌印,前天章母听到章窈出事缘由,颤抖不已,来王府一趟看章窈时,给了苏谛一巴掌。
谁也不敢管她。
昭王妃最后只让人去取了一件厚衣衫,上前给他披在肩上,道:“谛儿,听母亲的话,让章窈好好去吧,小姑娘刚出生也可怜,让她陪着母亲。”
她离得近了些,苏谛似乎才听懂了她的话。
他的耳朵冻伤了,但他只是缓缓摇着头,去摸章窈的脸,一句话也不说。
潜意识让他不能保持身体的温度去触碰章窈,所以他选择让自己的温度降低。
苏谛手腕间有几条新鲜疤痕,深浅不一,结着血痂,可怖至极。
章窈头发上有一滴难以注意到的血渍,有人喂她喝了血。
昭王妃倏地去握住他的手腕,声音陡然变大:“谛儿!你做了什么?”
他的手缓慢抽了出来,没和昭王妃解释自己做了做什么,只又去握着章窈。
“窈娘脸色不对,”苏谛说话的声音很慢,慢得让人听不出什么语气,“她不该是这样的,有人要害她,她身体不好,我不能让人害到她。”
他的理智在那天全然崩塌之后,似乎又陷入另一种癫狂的魔怔,惶恐让他时刻都如坐针毡。
不能让她离开他的视线,不能让她被别人盯上,有人在偷看她,有人要杀死她,不安全,哪里都不安全。
昭王妃瞬间明白了什么,她脸色十分难看,觉得冯家在其中做了手脚。
今天能害死一个世子妃,明天就能害到昭王头上。
她现在最不敢刺激苏谛,怕他做出什么事,只安抚着说:“好好好,母亲不让你走,你这边我暂时不派人过来,让文姨娘先替你管着。”
他几天没吃饭,又割过手腕失血,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像用尽全力,连说一句话都嘶哑着。
“不可以,”他茫然重复着,“不可以,窈娘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谁都不能碰她的东西……”
苏谛又开始疯疯癫癫念叨起来,不行、不能、不好、不可以……
昭王妃张了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话说不出来。
她从前和章窈对上,苏谛面上看起来不会偏帮谁。
但苏谛每次来请安,少不了的一件事,就是和昭王妃说章窈好话,请她看在他在外生活十几年才回来,不要为难章窈。
他是王府的正牌世子,即便是个没用的窝囊废,也自有一番成就。
可苏谛却比谁都要害怕苏宣廷的存在,争不过,抢不过,只想带着章窈隐居避世。最后惹怒了昭王,也让自己犯了病,两方妥协,只定着期限待在王府里。
算起来,这也不过这两年的事。
物是人非。
昭王妃身后的琦儿手紧紧抓住衣衫,眼眶发红,她是章窈精心选到身边的,自是事事都听章窈的话。
章窈出嫁前说过章家和世子种着孽根,世子既然感激敬重文姨娘,那便不可扰他兴致。
当初的事,谁都不要对他提起,免得到最后被世子以为章家脸皮厚,图这份恩情。
但章窈没说过不能提文姨娘和冯晓晓做过的事。
她咬紧牙关,上前一步跪下来,道:“禀王妃,文姨娘曾经借着一只猫,给正屋里下过红花药,晓姑娘身上也带有一个有怪香的香囊,装的是麝香,望王妃不要将世子妃的事交给她们,她们背后里害世子妃的手段,只多不少。”
寒森森的温度再次下降一个度,屋里所有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刺骨钻心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