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还有下次。”他顿了顿,冷淡的眼皮抬起,“我也不拦着你了。”
这姑娘也就看着乖,小时候就敢带他跑的能乖到哪去,什么事非得尝到教训下次才长记性。
陆风禾先迈开腿动身往前走了,夏灼小跑几步跟上他,见他这一副冷淡的表情,她跟着走了一小段路,才试探着伸手,扯了一下他袖子,“喂,你生气了?”
他没吭声,她抬头看着陆风禾紧绷的下颚,“不会吧,你担心我啊。”
他还是不说话,只能听见夏灼一个人说。
“那笑话要不要听,你不吭声我就当你默认要听了。”
“听完你要是笑了可不能反悔。”
“那我开始讲了。”
姑娘一下一下轻拽着他的袖子,像撒娇,惹得他心跳加速,他又明知道这实属不该,她只是想讨他开心好听见那几句想听的八卦。
他一边气夏灼什么事儿都能先晾着他去顾别人,一边又气自己这心跳上赶着瞎捣乱个什么劲。
他家里养那只橘猫平时不搭理他,只有馋了想吃罐头的时候喵喵叫着黏着他比谁都亲。
同理可得,夏灼不想吃猫罐头,她只是今天单纯想听八卦。
耳边夏灼讲了个什么洋葱和一个大妈迎风流泪的故事,他压根没细听,也不知道好不好笑。
橘猫每次黏着他想吃罐头,他都会给,夏灼破天荒撒这一次娇,姜太公钓鱼,他也没脾气地咬钩了。
陆风禾停下脚步,视线扫了眼旁边一家奶茶店,“帮我买杯喝的,全糖,买完我告诉你。”
“好,随便要什么吗。”夏灼答应得很爽快。
他本来也不为了这杯喝的,淡淡说,“随便。”
夏灼点头,转身走进奶茶店,心里却忍不住想,陆风禾要是夏建军的儿子,俩人这气性非得活生生气死一个。
她本来只是想听两句八卦,但见他不太高兴后,她后来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是为了哄他开心。
爸妈没离婚的时候,她也真真切切被何慧珍爱过保护过,陆风禾拉开她那一瞬间看向她紧张的眼神,她曾无数次,在何慧珍眼睛里看到过。
每当夏建军喝多了回家撒酒疯砸东西,何慧珍都会那样将她拉在身后,用身体护着,怕东西砸过来伤到她。
那种真心实意的情感和担心。
她看得见。
前面三两个学生散去,夏灼排到跟前,店员问,“请问要点什么。”
她看了眼点单表,要了两杯整张表上最贵的,28一杯。
这要放平时她其实不太舍得喝。
今天就当是为了陆同学高兴破费一次。
东西很快拿到,夏灼提着袋子出去,连带着吸管分给他一份。
陆风禾拿在手上正好扫见上面的标签纸,28一杯,他拿吸管插进去,随口说,“挺舍得啊。”
夏灼趁热打铁,“那你高兴了吗。”
某人一脸冷淡,“高兴。”
夏灼:“……”
倒也不用这么勉强。
今天周五,陈朝阳回家了,夏灼跟在他屁股后面去了306,等他开了门,陆风禾才想起来问,“要来吗。”
走廊里灯坏掉一个,昏暗不明。
屋里也没有开灯,显得他像这句邀请不怀好意。
他推门进去,开了灯,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苦大仇深,不适合这种暧昧氛围。
“想听就进来。”
夏灼咬着吸管,进了门。
她见陆风禾随手放了书包,然后回卧室抽屉里,拿了张照片出来,撂在她手边的茶几上,“你看看这个。”
夏灼伸手拿起照片,是张挺旧的毕业照,照片最后排靠中间的男生高高瘦瘦,对着镜头笑了一下,虽然照片又小又模糊,但还是能看出那种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高中还没念完,夏灼本能就说,“这是你初中毕业照啊。”
陆风禾似乎对她这反应见怪不怪,但凡看过这张照片的,第一眼,都会觉得是他。
他敞腿坐着,靠着沙发背,不紧不慢捏着吸管在自己奶茶杯里搅了搅,“你再看看,这是我哥,不是我。”
夏灼又看了眼照片,才看见上面的字,是零几届的毕业生,这和陆风禾年龄也对不上。
仔细看得话,还是能分辨出照片和陆风禾是两个人的。
“你们没见过我哥的,看了都觉得这是我,你说我爸妈看我从小到大,他们怎么想。”陆风禾瞧了眼剩下那半杯奶茶,忽然又不想喝了,随手放下。
“这照片太糊了看不出来,我哥也有颗泪痣,和我原来的泪痣在同一个地方。”
“当年我哥走了,全家人挺受打击,这件事像是夫妻俩的禁忌,之后也没人再提,更不会当着我的面提,我是高一的时候才偶然发现的,再往后,才陆续知道一些关于我哥的事情。”
陆风禾说,“我哥高三那年突发白血病,导致凝血障碍,路上被车碰了一下,血止不住,司机不管事儿跟路人扯皮耽误了时间,我哥怕疼又怕冷,偏偏因为这个死在那年大雪天,我出生就不喜欢下雪,还不会说话的时候遇上下雪就整夜哭,不睡觉。”
“毕竟我和我哥是亲兄弟,长得肯定是像的,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地方都很像,比如刚会叫人的时候不是先学会叫爸妈,而是先学会叫奶奶。
比如学拿筷子的时候没人教,但自觉就用左手,得说很多次才会用右手,还有很多很多细节,在我根本不知道有他存在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他特别像了。”
“我哥叫陆川行,小川,这是他的名字,我一直以为是我的。你没见过他们看我的眼神,满含爱意,但分明是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
陆风禾偏头看她,眼神里情绪复杂地冲她笑了一下,“这让我知道后会怎么想,我像不像一个替身。”
“所以,我不想跟他一样。”
于是他较劲,反叛,想尽办法和陆川行区分开,但凡是陆川行喜欢的东西一概不碰,他扔掉了陆远江送他那些价值昂贵的飞机模型,泪痣也去点掉,他哥学理他就学文,放任自己堕落。
只为了跟爸妈反向证明说,你看,我哥那么优秀,而我恨不得烂到泥里。
我不是他。
陆风禾现在也觉得那时候自己挺中二挺可笑的,非得较这个闲劲干什么。
又不是上赶着去评选什么好人好事。
陆风禾说完,才轻抬起眼看向身边的姑娘,夏灼捧着那杯奶茶像是呆住了,脸上表情和眼神都很复杂。
他不愿意跟人讲这些,就是不想看见这种眼神,同情可怜或者觉得他矫情之类的。
随便哪种他都觉得不舒服。
矫情归矫情,别明面儿上点出来。
他不需要让人觉得他可怜。
也最没资格得到谁的同情。
“别这么看着我。”陆风禾别开眼,有些不自在。
“我爸说,以前没条件,我哥活了快十八年,外面穿的新衣服都不超过十件,校服都是邻居家孩子穿完剩下的,我现在得到的一切我哥都不曾拥有过,我知道我最没资格抱怨。”
夏灼手里的奶茶已经有些凉了,她仍拿在手里,没放下,此时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自认为并不算偏向谁,“可是你哥的事情,不是你的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