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禾半句话都没说完,就听见那头说,“别再乱跑,我马上就到了。”
陆风禾张了张嘴,“我。”
“……”
那边儿直接挂断了。
好歹让他说句话啊。
十分钟后,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抱着件衣服,风尘仆仆地来到筒子楼,陆风禾开门的那一瞬,走廊里惊到声控灯,瞬间灯光大亮。
女人站在门口,身上落了点雪,先是担心地看他一眼,才伸手把衣服给他,“先回家,我让你爸走了。”
陆风禾本没想抬手接,视线扫过去看见老妈鬓角的白发,他沉默几秒,垂下眼,接了。
爸妈比同龄人的父母年纪都要大很多,宋女士高龄产妇,不听劝阻豁出命也要把他给生下来,夫妻俩算是老来得子,又有点儿家底,他可以说是从小呼风唤雨,要星星都有人想办法给他摘。
听着挺爽的二代配置,但他又什么都不是。
他像只被人圈养的金丝雀,笼中鸟。
挣不开,也逃不掉。
陆风禾穿上这件外套,锁了门,防盗门闭上的那一声他忽然又有点想叹气,陆风禾啊,闹剧结束,又要回去当那只傻鸟了。
夏灼坐在楼梯口,看着一老一少从这儿下去。
女人始终眉头紧皱,后面跟着的少年吊儿郎当,两个人就这么相互沉默的下了楼。
脚步渐行渐远,她缩了缩身子,想让自己更暖和一些,收租收不到,她不想那么早回家,又或者是抱有侥幸心理的,想试试能不能等到那户人回来。
她靠着生锈的栏杆发呆,手机没剩多少电,不敢再玩,没几分钟,楼道里倏然传来阵散漫的脚步声。
夏灼无意识的,透过楼梯间的空隙往下看了一眼,朝上走的少年也正巧抬头,隔着一层半的距离和锈迹斑斑的围栏,两道视线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上。
许是她目光灼灼,少年先别开了眼。
陆风禾回家估计短时间内就不会再来筒子楼这边儿了,刚就忘了把猫带走。
夏灼不认识他,算上刚刚这一次,总共见了三面,自然没到需要打招呼的地步。
他步调懒散地上楼,在前面距离他三四个台阶上的姑娘抱着腿,姿势看起来有点像是蜷缩着的,身上白色棉服又宽又大,像一团软绵绵的棉花。
夏灼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擦肩而过的瞬间带起一阵微小的风,以及一种冷冽的,淡漠的,很高级的香味。
几乎微不可闻。
甚至不能确定那就是他身上的。
她视线跟着少年背影看过去,见他进门又出来,手里多了一只橘猫。
夏灼托着下巴叹了口气,心想算了,回家吧,被骂就被骂,总比在外面冻着强。
陆风禾单手抱着猫,等他再走到楼梯口,刚刚那姑娘已经不见了。
夏灼心情忐忑地回家,不过万幸,家里没人,可能是夏建军不服气又出去接着打牌了。
明天她一早就上学,能躲一时是一时,等夏建军酒醒还是能好好说话的,不会一点儿小事就口不择言地骂她。
一晚相安无事。
她甚至还做了个梦,睡醒就忘了,但依稀记得,是个好梦。
清晨,夏灼背著书包左脚刚迈进校门,旁边陈朝阳自行车骑得飞快,恨不能原地起飞飞进教学楼。
警卫室里端着茶缸的大爷探出头骂,“干什么的,谁让你在校内骑车的?!赶紧给我下来!”
等大爷戴上老花镜再往外看,已经人头攒动,分不清谁是谁了。
陈朝阳算是班里的活跃分子,爱玩爱闹但成绩还行,老师们也是拿他没办法。
夏灼上楼刚到一半,遇上班里人说,“哎,夏灼,老杨刚叫你去领成绩表。”
她点点头道,“好”。
夏灼稀里糊涂当了半年班长,平常除了去办公室干干跑腿儿,这班长一职形同虚设。
她没去教室,先往老师办公室的方向走。
等走过拐角,就看见刚刚恨不得飞进教学楼的陈朝阳拎著书包站在办公室门口,正跟一个没穿校服的瘦高个儿男生说话。
男生没睡醒似的,姿态散漫地靠墙站着,那种懒洋洋的“颓丧”感蔓延至方圆几米外。
陈朝阳听他说话有鼻音,多问了句,“你这感冒还没好啊,我以为你下学期才来附中,这没几天就放寒假了,你干脆在家休息不就得了。”
靠墙的男生无所谓道,“不想在家待着,烦。”
别人上学烦,他是在家待着烦,正好反过来了。
夏灼走近,许是听见脚步声,男生回头瞧了一眼,微垂着眼睫,漫不经心。
她身上冬季校服穿得板板正正,领子左右压得服帖,校服裤子也没做任何的收边儿“再加工”,裤脚宽大地垂在白色运动鞋上。
俨然一副模板化的好学生样儿。
距离很近,夏灼也看清他了,少年眼角下换了个新的创可贴,嘴角还是那样青青紫紫的。
她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站在办公室门口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报告。”
夏灼声音不大,随后就听见耳边一声极轻的笑。
像鼻腔里带出来的。
轻慢,随意,似是在笑她这副“好学生”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