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筒子楼的一处低矮小楼房亮起灯。
电灯泡灯光昏黄。
住在一楼的阿婆打开门,头探出来。
朝陈肆招手。
陈肆在跑神,没听到阿婆的喊声。
“小陈。”阿婆喊。
陈肆进了屋,关上门前不忘停顿下,等沈青芋进来,再掩门。
把人招呼进家后,阿婆颤巍巍走进厨房忙活。
锅里水在沸腾。
阿婆将包好的饺子一个个放进水里,盖上锅盖,又颤巍巍地走出来。
看见陈肆一如往常的局促,不禁无奈地说:“自己找地儿坐,你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陈肆扶阿婆坐到椅子上,自己才落座。
问:“阿婆,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阿婆弯了眼睛,脸上皱纹很深,笑容慈祥可亲。
“我都睡了一觉,醒来,听见楼上在吵。那姓钱的又为难你了吧?”
阿婆说着,扶着椅子坐直身子,但脊背还是佝偻着的。
她握住陈肆的手,“那姓钱的女人没把你当自己孩子,你就别对她客气。可别受了委屈咬牙咽下哎,多吃亏。”
陈肆弯唇笑,“知道了。”
趁一老一小说话的时候,沈青芋跑到厨房,守着饺子。
阿婆慢吞吞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那个亲爹眼里只有姓钱的女人和她儿子。所以,凡事你要多为你自己考虑考虑。好好吃饭,有个好身体,学习好才有用。你看你,又瘦了。你这娃娃,真是不让人省心。”
“我今天包了饺子,新鲜的,正想着叫你来吃,你就回来了。我去看看煮好了没有。”
陈肆轻轻回握住阿婆的手,拦住她,“您坐着,我去。”
沈青芋隔着一块抹布掀开锅盖,接了半碗水,淋在锅里。
听到脚步声渐近,
她回头,说:“再过两三分钟就可以吃了。”
待饺子煮熟,陈肆盛好饺子端着回到客厅。
阿婆看了眼陈肆的碗,困惑,“我记得我下的挺多,怎么看上去这么少?”
“挺多的,阿婆。”陈肆说。
厨房里,沈青芋端着盘子小心往角落挪了挪。
是少,因为陈肆留了十五个给她。
阿婆不疑有他,没再追问,转了话题,“今天又是因为什么事?”
“陈兴野偷窃,我报警了。”
“你做的对,就该关他个几天给他教训。这孩子从小就不学好,要是改不了以后只会祸害社会。”
大部分时间都是阿婆在说,陈肆边吃边听,偶尔应上两句。
阿婆的声音很慢。
陈肆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吃到一半,给阿婆倒了杯水端过来,让阿婆润润嗓子。
阿婆断断续续又唠叨了会儿。
看到陈肆手里拿着换洗衣服,在他吃完饭后,把他推到浴室里。
“瞧你这样,应该进了趟家就被轰出来了吧。别去浴场了,快去洗个澡,再去值班。”
阿婆说着,不给陈肆拒绝的机会,关上浴室门。
沈青芋悄悄把陈肆的碗洗干净。
阿婆回到客厅一看,碗没了。
以为是自己老糊涂了,头仰着靠在椅背上,打瞌睡。
每次,钱文翠都会找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把陈肆赶出家门。
即便是冬天。
陈肆缩在楼梯拐角,被阿婆撞见。
阿婆把他捡回家。
小陈肆会感激涕零的冲她笑。
再可怜兮兮的卷起被子睡在床脚。
眼看着好好的小孩长成如今这样浑身是刺冷峻的模样,阿婆心里总不是滋味。
偶尔逮住陈肆,非要给他塞点小零食,或者把他叫进家里吃顿饭。
但陈肆总是步履匆匆。
是忙着去做兼职。
小小年纪就去给附近的店帮忙,直到现在对各种兼职轻车驾熟。
后面那栋筒子楼,成天就陈肆他家在闹腾。
活让别人看笑话了。
阿婆摇头叹气。
扶阿婆去卧室睡觉,给阿婆掖好被子。
站在门前拿出一把钥匙将门反锁后,陈肆才离开。
夏日的夜晚,闷热。
蝉鸣聒噪声此起彼伏。
陈肆停住脚步,盯着沈青芋看了几秒,薄唇轻启,
“喜欢我?”
他的语调很缓,一字一句极其清楚。
眸中情绪意味不明。
沈青芋猛地顿住,机械似的仰头看他。
她还以为,这么久陈肆都没问,这事儿算是翻篇了。
如果他假装没听见,她就不会再次被尴尬攻击。
陈肆捕捉到沈青芋红了的耳廓,却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而是又重复问了一遍。
沈青芋硬着头皮点头。
从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时候,就在意他了。
到后来以他为目标心无旁骛努力奋进。
喜欢了这么多年。
沈青芋对上他的目光,很坚定地回答:“是啊,喜欢。”
坚定,却也紧张。
紧张到声音都在抖。
她以为会听见少年的奚落。
但并没有。
陈肆的眼神黯然,唇抿成一条线。
迟迟没有开口。
世界静下来,
沈青芋心中打鼓,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兴许,她否认,他会不会开心点?
毕竟,今晚糟心的事,已经够多了。
忽然,陈肆说:“不值得。”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好像风一吹就能散。
不认真,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