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看,一边与她扮演公主与驸马。◎
尽管这一年来,沈别枝所有的行为,都在告诉季夜鸣,她要离家季家。
离开他。
但今晚是头一次,像这样清晰明白地说出来。拿着她辛苦赚来的钱,兴致昂扬地炫耀到季夜鸣面前,告诉他,她要离开季家。
季夜鸣没有她预料中的那样生气,但也不算多平静。
他深邃的眉间蕴着浓稠、隐忍不发的,与温柔和煦相驳的阴翳。
像有什么堵在胸腔,控制他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但季夜鸣却用强大的制止力,将这些名为破坏欲的情绪压制于平静之下。
唯剩次次深,回回重。
默不作声地,发泄他的生气。
季夜鸣去片场看过沈别枝拍戏。
七八月的夏天,小姑娘穿着繁复的古装,拿着小风扇,汗津津地与他人对台词。
但她笑得很开心。
烈日阳光下,额角的汗水都在闪闪发光。
更从片场接过她去中舞团表演,这边一下戏,钻上他的车,就开始换衣服,卸妆。
匆忙,但有条不紊。
数个夜晚,季夜鸣接她回家,在车里,靠在他怀中,只几秒便陷入沉睡。
他尤记得, 第一次在练舞室看沈别枝跳舞,小姑娘还紧张地摔到了地上。
这些年,他欣赏着她脸上的婴儿肥逐渐消退、出落亭亭,引导她对他不需畏惧。
青涩与成熟交替,茉莉花在他手中伸展花瓣、徐徐绽放,令季夜鸣几乎闻见回馈的暗香。
但这一年,沈别枝却不惜用揠苗助长的方式,逼迫自己成长。
只为达到她不认输的目的。
沈别枝就是如此,在某些时候,越是惩罚她,她越有韧性,与其对倔到底。
但另一些时候,又非常懂得识时务,能屈能伸,示弱撒娇。
比如此时。
窗外秋雨急骤,湿润的泥土气息,与大海咸涩的味道,被乱风刮进房间,与浓郁微苦的沉香木味道含混在一起。
形成一种迷混的味道,容易令人的大脑昏昏沉沉,无法正常运行。
沈别枝完全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她手臂藤蔓般柔软地缠住季夜鸣的脖颈,被开心的眼泪粘在一起睫毛簌簌轻颤,声如小猫样细软,哭哭啼啼撒娇:“季叔叔,我错了,我不说了。”
她狡猾地用软烫的脸颊,贴贴季夜鸣青筋突出的脖颈,拐着十八弯的调子发嗲:“季叔叔,我最好的季叔叔,最心疼我的季叔叔,现在也疼疼我嘛。”
反正这种时候的话,都默认不做数。
沈别枝说得六亲不认,捡着什么好听,就说什么。
用楚楚可怜的诱|人面孔、难以拒绝的甜言蜜语,将骨子里的小聪明与不服输的劲掩饰起来。
季夜鸣倒真想好好“疼疼”她,但被缠得无法专心,深深吸了口气缓解,徐徐叹息。
他低头亲亲小姑娘薄汗汨汨的额头,玉质感的嗓音如被砂纸打磨过,有着沙粒感的温哑:“满口谎言的小坏蛋,下回就用这张嘴,季叔叔的耳朵或许就清静了。”
沈别枝轻易听懂他的威胁意思,鼻音软糯,轻声哼哼:“季叔叔又烦我了。”
诡计多端的老变态,想都别想!
季夜鸣轻笑:“除了说谎,就是冤枉季叔叔,别枝还会说什么?”
他坐起来,将沈别枝抱在怀里,靠在实木制造的床头。
小姑娘这会儿倒乖,顺从地轻靠,手掌贴着他胸膛,呼吸仍有不稳。
亮堂的顶灯早已熄灭,床头上方的墙壁,亮着一盏适合睡眠的壁灯,光线暖黄,照得男人面部线条柔和、女孩肌肤莹若泛光。
季夜鸣十分享受此时的静谧,温馨。
骨节分明的长指穿入浓若海藻的柔顺长发,缓而慢地梳理。
季夜鸣垂眸,看着沈别枝恬静的脸颊,温声开口:“为何要离开?”
沈别枝懵然眨眼:“嗯?”
直击灵魂的余韵散去后,脑子变得缓钝,足足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她抬起头,透亮水润的双眼坦然与他对视:“不是已经告诉过季叔叔了吗?”
因为她不想像宠物以后被掌控,不想成天沉浸在、随时可能被抛弃的担惊受怕里。
她不要被项圈套住,她要做将链绳握在手里的人。
季夜鸣明白真正的症结所在。
他们就像世界之外的,两个单独的个体,与世俗中的普通人不同,他与她也不同。
这样的不同,让他们的认知,与感受皆不对等。
在商场上无所不能的男人,对这样的不同,却无可奈何。
空气沉默片刻,沈别枝耐不住性子,又开始转动她活跃的坏心思。
她像猫咪一样,用脸颊在男人胸膛蹭了蹭,状似无意提起:“对了季叔叔,今天听我朋友说,陈星宇家与季氏的合作出了状况,据说赔得很惨,是真的吗?”
对上她狡黠闪烁的目光,季夜鸣唇边笑意淡化了些,云淡风轻地问:“别枝认为是我做的?”
陈家的项目的确出了状况,但那个级别的项目,还用不着需要他过目。
失败或成功,于季氏这样的庞然大物,都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陈家那位,与他那单纯的儿子,倒蠢得没什么区别,显然是亲生父子。
与下属没有边界感,让底下的人觉得自己与他并无区别,看似和谐似兄弟,只要在巨大利益之下,就会轻易崩盘。
沈别枝没想到,他就这样不加掩饰地问出来,还以为会跟往常一样,温温和和地与她打太极呢。
看来,他确实没有表面上这样平静嘛。
沈别枝努力压下想要得意上翘的嘴角,她装听不懂,浅褐色的双眸俏皮地眨:“我可没这样说,季叔叔怎会是那样小气的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