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画面像是盖了一层灰白的布,五年间的一切一幕幕没有衔接又没有停顿,广浩波站在梦中间,旁观者一样看着那些光影片段包裹着自己的身体不停流转。
他想动却动不了,四肢不听使唤,手臂无力地垂着,硬生生看着那些他想忘记的画面。
溺水一样的窒息感,就在广浩波以为自己会在梦里溺死的时候,刺耳的闹钟声斩断了那些已经没过口鼻的水沫。
广浩波低呼一声直接坐了起来,浑身冷汗,半天之后才找回四肢的感觉,他伸手摸了摸脸,湿凉一片,枕头也湿透了,不知道是因为汗还是因为眼泪。
直到闹钟又响了一遍,广浩波才拖着沉重的身体下了床,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才慢慢找回梦里失去的力气。
昨晚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楚芮是什么时候走的。
下楼之后他发现一楼沙发上是有人睡过的痕迹,茶几花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很多字,广浩波认得是楚芮的笔迹,没有连笔,一笔一画工工整整。
广浩波拿开花瓶捏起纸条,在心里一字一句默默地读。
“小波早安,早餐在厨房,小米粥跟煎蛋放在保温锅里,水果洗干净了别忘了吃,餐盒里是中午的饭,出门的时候别忘了带,昨晚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今天早上的飞机,有工作需要回总公司处理,降温了,出门多穿点衣服别着凉,早上不能送你去上班了,今天也要开心。”
落款,楚芮。
广浩波捏着纸条站了半天,又在客厅里转了几个圈儿,不知道这张纸条该放哪儿才好,最后还是上楼回了卧室,拉开床头的抽屉才发现,里面已经摞了厚厚几沓卡片,都是楚芮每天写在花里的卡片,卡片是淡淡的粉底,印着几朵玫瑰花。
广浩波把纸条塞进去猛地关上了抽屉门,因为力气太大,震得他一个激灵。
虽然咖啡馆开门要迟到了,但广浩波还是吃了粥跟煎蛋,昨晚剩下的地瓜还放在餐桌上,还剩四个,他又拿了一个放在微波炉里热了几分钟。
过了一夜,地瓜的香味已经轻了不少,也没那么甜糯了,吃起来没滋没味的。
外面确实降温了,广浩波在后半夜就听到了扎在玻璃窗上就要穿透一样的呼呼风声。
低气温一直持续了半个月,每天头顶都是灰黄又厚的浊云,北风像刀片刮在身上,天气预报初雪将至。
滨海的冬天出奇地冷,又到了广浩波不喜欢的季节,爸妈在冬季离开,他在冬季跟楚芮分手离婚,冬天还是会下很多雪,冷得要人命一样。
时间又快又慢,他跟楚芮离婚快一年了,已经一年了。
楚芮还没回来,短信跟花没断过,有时候信息里的字眼是广浩波都能感觉出来的醉意。
那晚楚芮勾起来的回忆,广浩波一直没能忘记,小雪也看出广浩波心情不好,试探着问,“小波哥,你怎么了?最近看你都不开心。”
“没,没有不开心。”广浩波脚尖挪了挪,转了个身背对着柜台方向,走到咖啡机前准备冲咖啡。
正在擦桌子的许东正对着他,放下抹布,“小波哥,你脸上都写着不开心三个字呢,为什么不开心?是不是芮哥惹你生气了?”
广浩波又听到这头的发问,又挪了挪脚尖转了个身,面朝柜台,柜台那头小雪还在看他,广浩波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低头进了后厨。
他不想回答他们俩的问题,本来想在后厨静一静,小花又跟着跑进来,窜到他怀里拱来拱去。
广浩波抱起小花,一人一猫干瞪眼看着对方,广浩波摸了摸小花脖子,“小花,你也觉得我不开心是吗?”
小花咕噜了两声,伸出舌头在广浩波手指上舔了舔,又喵喵两声,贴着他手腕蹭了蹭算作安慰。
“我没有,不开心。”广浩波说给小花听,也说给自己听,“我挺好的。”
天冷之后来咖啡馆的人少了不少,外卖订单多了不少,晚上打烊前做好最后两杯外送单,广浩波让小雪跟许东先下班。
他们没走,还是跟他一起打扫卫生,但是白天的话也没人继续再提。
卫生弄好许东先走了,朱宁朗来接小雪,进门揽着小雪肩膀,跟广浩波打招呼,“老板娘,打烊了吗?看来我喝不上咖啡了。”
广浩波抱着小花蹙眉抬头,“你别,这么叫我,别叫我,老板娘。”
朱宁朗半笑着应声,“好好好,我不这么叫你,可是我在老板面前这么叫你,他有可能会给我涨工资。”
小雪在旁边用胳膊肘杵了一下还想继续开口的朱宁朗,“你别再开玩笑了,小波哥不开心。”
朱宁朗收了音,换上正经的表情,“天冷,我送你回去?老板过几天才能回来。”
广浩波坐在椅子上,“不用,我自己回去。”
“小波哥,我们送你回去吧?”小雪给他倒了杯热水。
广浩波没留意水温,摸了摸玻璃杯又烫得缩回手,“小雪,真的不用。”
朱宁朗上车之后给老板邀功一样通了个气儿,广浩波坐在靠玻璃的座位上,望着门外的车启动又开远,白天的熙来攘往的人群已经没了,街上行人寥寥,已经落光了树叶的梧桐树杈风里摇晃。
看久了眼神开始涣散,窗外的一切越来越模糊,落地玻璃窗上映着咖啡馆内薄薄一层光影,成排的桌椅,桌椅上的花瓶,吊灯恍惚的光,小花玻璃球一样的眼睛,还有他呆滞的脸。
我为什么会不开心呢?广浩波心里想。
没想出原因,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林奕程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