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周芳华一直没有再出来,周航收拾好心情去厨房煮了两碗酸汤面,端去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却听不到里面传出什么动静。
周航又敲了两下,“妈,出来吃饭吧。”
房门内还是没有声音,周航以为周芳华是不愿意搭理自己,只好把面放在门口。
“我煮了酸汤面,放在门口了。”
吃完面周航坐在餐桌边上准备写一点实习报告,然而面对一片空白的word文档,周航脑子里也是空白的。他打了一个题头又删掉,如此反反复复,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手机屏幕亮起来,容风行发了几条微信过来。
[r:脸要去用冰毛巾敷一下,明天可能会肿。]
[r:有没有事?你妈妈有没有再打你?]
周航摸了摸右边的脸颊,不摸还好,一摸就火辣辣地疼。
[小船:没事,我等会就去敷,就是吵了几句。]
容风行的消息很快再次发了过来。
[r:你妈妈很反感同性恋。]
[r:如果说了什么你都不要觉得这是自己的错。]
[r:你没有错。]
周航愣愣地看着这两条消息,眼眶又有发热的迹象,他看了很久,最后慢吞吞地在聊天框里打下“好”。
晚上八点多,周芳华还是一次都没有开门,门口的酸汤面已经坨了,凝固的油水浮在面条的表面,泛着粘腻的光泽。
周航把面端走倒掉,又回到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妈?”
房门内安静得像没有人在,周航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拧开了门把手。房门没有锁,房间里也没有开灯,昏暗一片。
狭窄的小床上,周航看见周芳华侧躺着,双手捂着肚子,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妈?”周航心跳暂停了半拍,他走到床边轻轻晃了晃周芳华,焦急道:“妈!你怎么了?是不是胃痛?”
周芳华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被这么摇晃着也没有再睁开眼睛。
当晚周航叫了120把周芳华送进了急诊,晚上急诊大厅的人格外多,床位已经满了,周航只好跑去住院部开了一个单独病房。
单独病房并不宽敞,窗外的空调箱轰隆隆地运转着,病房并不能称得上安静。一个医生和护士围着周芳华给她插心电仪和血压监测,周航只能站在一边远远地看着。
“急性糜烂性胃炎,有点胃出血,你妈妈应该是痛得受不了应激休克了,等会就能醒。这边点滴不能挂快,你帮忙看着点,有事就按铃,大厅有护士24小时值班的。”
“谢谢医生。”
周航把医生送走,病房里只剩下了他和安静躺着的周芳华。
他拉了一把椅子在旁边坐着,只有一动不动躺着的时候周航才能好好地看看他的母亲。病床上周芳华瘦削的手背上插着有些骇人的粗针管和血压夹,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花白了一半。
周航感觉自己又变成了一个无能为力的小孩子,他一个成年人在这个夜晚恬不知耻地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为他自己,为他爱的人,也为他的家人。
他总是做出错误的选择,抑或是做不了选择,被动地随波逐流。自初中开始,周航似乎就失去了选择的能力,他想活得恣意,就必须要在无形中伤害到其他人。
容风行给他发的消息他看了很多遍。
——我没有做错什么。周航催眠般的一遍遍在心里念着,但迷茫和无力感如潮水般快要将他淹没,他深深地抹了一把脸,像新生婴儿一般想要蜷缩自己的身体,把脸埋进病床的被褥里,悄悄地哽咽起来。
周芳华在后半夜醒了一次,她见到守在床边的周航,张了张嘴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还没来得及等周航喂点水就又昏睡了过去。
周晶和周振知道周芳华住院的事后,匆匆赶来。周晶工作的地方离得近,很快就来了,周振远在s省,即使连夜买了硬座票也要第二天白天才能到。
第二天周芳华意识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躺着和周晶说了一会儿话。周航在病房外站着,等周晶出来以后问道:“妈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东西还是吃不下去,等会得去楼下买点粥兑点水。”周晶叹息道,“挂了点滴就好了,你也别太紧张。”
“麻烦你过来跑一趟了,公司请假没事吧?”
“没事,我们老板还是很好说话的,家里乐乐也有他奶奶在带。”周晶看着周航的脸,忽然伸手摸了摸他右脸颊的红肿,“妈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