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逃走了。
在周晶说出那句话时,他的大脑迟钝了好几秒,直到周晶脸上换了一个疑虑的表情时,周航才反应过来,那一刻他甚至来不及想别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叫嚣着快点离开这里。
于是他随便拿起放在桌上的书包就跑了出去。
“周航,周航!”周晶想追出去,“你要去哪里?”
周航没有说话,只是在跑出大门时回头匆匆瞥了一眼他的姐姐。
只是一眼,周晶却停住了脚步,嘴边那句“我们先坐下来聊聊”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
那是周晶从来没在弟弟那张温和的脸上看到的神情,像一只被逼狠了的困兽,即将撞得头破血流。
周航麻木地跑出了很久,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他随手拿的包沉甸甸地背在身上,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直到双腿酸软,外套里的t恤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他才慢慢地停下脚步。
夜色昏暗,周围的环境很寂静,连路灯也没有几个。
在晃动的视线和眼镜上迷蒙的白气中,周航偏头看见了歪歪扭扭的土道,路的一侧顺着向下的土坡下面是一条汩汩流淌的小溪流。
这是周航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他小时候活得邋遢,刘海盖过了半张脸周芳华也没有时间带他去剪,旁人总误以为他脸上长了疙瘩。
没有小孩愿意拉他一起玩,他就只能跟着大人一起下田挑粪割草。
这是他有一次在饭点回家时找到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只有溪水冲刷过两岸的石头时会发出一点声音,偶尔有放养的鸭子往下游。
周航没事做的时候常常在土坡上坐着,一坐就是一下午。
跨过土道边歪歪扭扭的木栅栏,周航拿着包想慢慢地走下去。
但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他预估错了土坡的陡峭程度,下坡的速度有点快,在踩上一颗松动的石子时,他的脚一崴,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去。
滑到最底下,他的半条腿撑进了溪水里,裤腿立马湿透了,冰凉的溪水全灌进了鞋里。
“嘶。”
掌心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周航伸出手一看,左手手掌被土里的碎石粒扎了一道口子,星星点点的血液从破了皮的肉里渗出来。
或许是因为疼痛的刺激,刚刚在家里和跑来的路上压下去的泪意此刻通通反涌上来。
周航颓唐地坐在溪边,任由半条腿被水泡得冰凉刺骨。
“为什么又这么倒霉?”他喃喃道,伸长胳膊把滚到远处的书包够回来。
书包的拉链开了一个口,露出一个白色的光滑圆润的东西。周航把它拿出来,发现是被带回家的潇洒哥。
荒郊野外没有联网,大抵是连不上线,周航不抱什么希望地打开开关,将潇洒哥随意放在自己身边。
但是很快潇洒哥的电子屏亮了起来,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的幽光。
ai一睁开眼睛就和周航对视了,对方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睛格外显眼,散落下来的额发凌乱地搭在前额,像一个孤魂野鬼。
“周先生,晚上好。”潇洒哥说。
周航没有说话。
潇洒哥尝试着动了动,但被轮子底下的石子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它自动检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把电子屏转到周航的方向。
因为被明令禁止开启心情探测功能,潇洒哥也不知道周航情绪的异样,只是觉得面前的人一直不说话有些反常,于是它问:“周先生,您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周航的声音很轻。
“好吧,如果您感到有哪里不舒服,我可以紧急联系附近的医院。”
之后一人一机之间没有再说话,从来都是周航主动挑起话题,这次对方总是保持沉默,潇洒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和周航一起看着平静的溪面。
直到周航忽然打破了沉默。
“潇洒哥,你知道我是个同性恋吗?”
潇洒哥的眼睛眨了眨,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严肃道:“如果您不主动开口说,我是无法感知到这种事的。”
“如果我是,以你的立场,是要支持我还是反对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