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小航?”周晶问,“刚才我看你就吃了一点饭,你要是不想回厨房的话,我给你夹点菜在大堂里吃?”
周航沉默地接过纸杯将里面的温水喝了个干净,嗓子眼里那股灼热感消下去一点,可他心底却仍觉得焦躁不安。
他没有回答周晶的问题,只是哑着嗓子问:“爸和妈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周晶沉默了一会儿,“妈今天让那个小姑娘和她家里人上家里看看你,刚刚一直问你问题的就是那小姑娘的妈妈。”
周航从胸腔里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眼眶也跟着红了,他勉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变大:“我是同性恋!我没办法和女生谈恋爱,怎么去跟她相亲,我难道要去当个骗婚gay吗?已经快要两年了,妈还不明白这件事吗?”
“我已经劝过他们了,但是爸和妈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怕我一个喜欢男人的人传出去丢他们的脸,还是说他们没法跟村里的其他人承认自己还有个跟别人不太一样的儿子?”周航急促地喘息,“是我想得太乐观了,我也不要求他们能支持我了,但是我不会去相亲的,让我违背良心去骗那个女生家里人的事我做不出来。”
周晶看着周航湿润的眼,那双眼睛哀求似的看着她,似乎在征求自己的支持。这两年里周晶就是架在父母和周航之间的桥梁,周航在出柜这件事上的苦闷恐怕只有向她说过,即使她不支持也不反对弟弟的性向,在孤立无援的时候,周航还是下意识地想要有人能够站在他身边。
周晶想自己大概一开始就错了,她就不应该让周航回家,或许就能不用经受这场闹剧。
她疲惫地坐了下来,叹息道:“但是你看到之前坐小姑娘右边的那个阿婆了吗,那是店口村的媒婆张琴,妈已经给她交了媒金了。”
“什么?”周航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什么媒金?”
农村人迷信重仪式,凡是讲究“礼先到”。村里人相亲配对都是要老媒婆说媒,每一个流程都要循序渐进,直到最后两方办完两家人的喜酒才算彻底事成。
如果说媒的双方在了解完基本情况后还算满意的,就要先向媒婆交媒金,意思是一男一女先就这么捆绑着定下来,再想找其他人也找不着了。
交了媒金的人到最后大部分都是成功结婚了,最后四成的钱给媒婆,六成的钱退还当作男方家里的彩礼。
周芳华交了媒金,意味着周航怎么样都得硬着头皮把流程走下去,要是在中途反悔,这些媒金就只能打水漂,一分都要不回来。
“她......她交了多少钱?”周航声音颤抖。
“两万。”
周晶看到周航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之后周航一直待在房间里,木板门挡不住声音,嘈杂的声源从厨房转移到了大堂,醉酒后的男人们嗓音粗亮,大声喊着要打两副牌试试手气。
周航缩在被子里,一边耳朵塞着耳机,另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他麻木地等待着,等着周芳华推门进来叫他出去。
心里对父母的最后一丝幻想也消散了,两年的冷战根本换不来什么,只有周航一个人在这段时间里患得患失,被孤独和冷落的滋味削磨得七零八落。
在落下那一巴掌前,周芳华曾质问他为什么改不过来,以为周航是在存心跟他作对。周航解释,在微信上发了长篇大论,甚至发了几个关于同性恋科普的网址给她。
他是天生的同性恋,16岁那年他在电脑的网页上无意中点进了一个跳动的色情网站,里面有很多音质模糊的成人电影。他对男女的动作片没有感觉,但却对当时对他造成巨大冲击的同性动作片产生了反应。
这个认知让他产生了恐慌,班上早熟的同学邀请他们几个男生在家里偷摸着看碟片,其他人都在看肤白美貌的女优,只有周航会对着里面的男优出神。
此后的四年,周航都像是一个随时会被点燃的炸弹一般战战兢兢地坚守这个秘密,他知道在农村是根本不可能接受像他这样的异类的,但他仍旧对自己的父母抱了一丝希望,就是这一点可笑的幻想,让他在四年后被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境遇。
不知道周晶说了一些什么,直到大堂里聚集的人全部离开,也没有人来敲过他的门。
但他不可能永远呆在这个小房间里,手机里的后摇换了一整个歌单,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下去,大堂里短暂地出现低声的交谈声后,厨房里重新响起了锅碗瓢盆撞击的声音。
没有人来喊他吃饭,周航在黑暗中睁开眼,直起身坐在床边使劲揉了一把自己苍白的脸,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推开门朝厨房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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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