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夏情绪淡淡点头,“我去。”
·
“不去。”
偌大平层的落地窗前,陈不恪懒懒枕着叠起的手,仰躺在窗边投进来的阳光里。
张康盛尴尬地站在后面:“既然都决定合作了,毕竟她是女主演,多少还是给点面子?”
“给谁的面子,”陈不恪嘲弄,“秦芷薇,秦山岳?”
秦山岳,秦芷薇的父亲,hl集团掌门人。
秦芷薇骄纵跋扈下照旧资源多得眼花缭乱,全然来自于背后这位亲爹的功劳。
张康盛讪讪地笑:“秦董毕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能和她处好关系,对你换经纪公司后下一步的个人发展也很重要嘛。”
“最后一遍,”躺椅上那人干脆阖了眼,冷淡得像块化不开的冰,“不去。”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我当时就该以你从来不参加这种私下宴会聚会为由直接拒绝的,再去说人家肯定知道是你的意思……”
张康盛咕哝着,继续往下翻平板里的待办。
等最后一个事项也挂上表示“解决”的对勾,张康盛松了口气,将工作平板放到一边。
他自己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了,想起什么,连忙摸出手机。
“恪总,有点事和你说。”
“嗯。”
躺椅上的人眼皮都没动一下。
张康盛也习惯了,从手机微信的一堆聊天记录里翻出来一条,点进去:“早就提醒过您,那个却夏不是什么善茬,让您离她远点,您还不信。”
“……”
夕阳将晚霞从天边织过来,丝丝缕缕垂在窗边。
投下淡淡阴翳的长睫抖了一下,终于纡尊降贵地睁开来。霞色搅乱了他眼底情绪,漆黑瞳孔旁,像画里的湖泊一样,描勒着两种并不相同的颜色。
一种是秋色的琥珀,一种春意的蓝绿。
各自浅浅一圈,藏裹着漆黑的瞳。
张康盛在调出照片时抬头,对上这双其实已经看过很多次的眼睛,他还是不由地顿了下,才假装无事地把手机递过去。
“你看,那什么,他们剧组里传出来的照片,还有聊天记录。”
陈不恪接过。
张康盛:“她也是厉害,竟然能拉着她男朋友跑到影视城那种地方去做那种事情。啧啧,现在的小姑娘们,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
陈不恪指腹轻动,然后速度增快,长长的连成串的聊天记录在他指节下流水似的淌过。
起初他只是微微皱眉,但越往后看,那些言词越令他眉目间凉意加重。
右侧眼瞳里,春景般的浅蓝绿色似乎都被情绪渲得深了。
更映得那双眼睛漂亮而妖异。
“传成这样了,”陈不恪终于扣下手机,屈起的指节按捺地蹭过右上睑尾,“她就没说什么?”
张康盛:“她毕竟就是个小替身演员,再说,这照片都这么清楚了,她还能说什么。”
“……”
陈不恪抵着眉尾,缓慢返回。
他轻轻点起最初的那张照片,见它躺进了全屏界面。陈不恪垂眼睨了两秒,忽地低声一嗤。
“拍得不错。”
他仰回躺椅里。
“确实不错,”张康盛接过手机,低头去看的时候,他下意识赞同了句,“却夏是有点老天爷赏饭吃的底子的,就是不知道怎么一直没水花。单说这么一张偷拍都让她凹出来平面的造型感来了,只发展成模特也有前途啊。啧啧,可惜了。”
“可惜什么。”陈不恪像随口问。
“要不是忙着带恪总你,我还挺想签个有灵气有条件的新人,就这种的,”张康盛审视着照片,感慨,“也就是她半点名气都没,不然这照片早该在圈里刷屏了。”
“不可惜,”陈不恪懒洋洋向后仰头,倒对上张康盛抬起的目光,“你已经签一个了。”
张康盛:“啊?”
“照片里的男主人公,”陈不恪低低睨下来,语气拖得漫不经心,比聊明天的天气都轻淡从容的,
“我。”
张康盛:“………………”
张康盛:“??????”
作者有话说:
《我那短命的一生》
——陈日天经纪人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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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单原因,最近两天0点更~
周六起恢复18:00,之后每天日更5k+(勤奋的作者掐着存稿箱的脖子坚定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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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春日
十月十九。
陈不恪的工作室官号忽然发博, 宣布陈不恪接下天乐传媒即将开机的现偶新剧《至死靡他》中男主明朔一角。消息一出,各平台服务器不约而同出现了页面崩溃的状况。
粉丝“暴动”,路人震惊, 举圈地震——
而却夏正在悠闲“度假”。
准确说, 是悠闲地撸着陈不恪的猫,居家度假。
但她并没比别人知道得晚多少。
这要得益于她圈内唯一的好基友, 于梦苒。
“啊啊啊啊陈不恪他真接了!瞎了他的狗眼!!”手机通话甫一接起, 却夏耳膜就遭受了冲击。
“……”
对着拿远的手机屏幕静默几秒, 却夏瞄了眼怀里的猫, 朝它伸出小拇指:“拉钩, 谁告状谁是狗。”
honey嫌弃地撇开她:“喵。”
“另一个饼的女主可是双料影后云雅!就算比不上他的咖,那不比秦芷薇强?陈不恪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啊!他是不是就看上秦芷薇那张脸了!这个男人绝对有一千度的近视啊啊啊啊——”
于梦苒抓狂到缺氧后, 狠狠换了一口气:“你丫刚刚在和谁说话?!”
却夏:“猫。”
于梦苒反应了一会儿:“噢,差点忘了你还有养猫兼职了。你说!陈不恪他是不是超级近视!”
“没见过他戴眼镜。”
于梦苒:“肯定是戴了隐形!”
“11”
“你妈的,你都开始电话敷衍我了是吧?”
却夏叹气:“你说得对。”
“……”
两分钟后,于梦苒的怒气终于平复下来。
“说吧,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个消息?”于梦苒问。
“刚刚?”
“屁,刚刚跟你说起来你跟没事人一样, 肯定是提前就听到消息了,”于梦苒说,“噢, 是不是秦芷薇在你面前炫耀这件事了?”
反正陈不恪告诉她和秦芷薇告诉她都是上个月的事情,前后顺序区别不大。
于是却夏心安理得地应了:“是吧。”
“好啊你,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 我们的姐妹情形同虚设了是吧?”
“主要是, ”却夏慢悠悠地撸猫, “我觉得这件事没有说的价值。”
“这、还、没、有?”
“嗯。”
“你知道以后就没跟第二个人提过??”
“嗯。”
对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然后变成一声幽幽的叹息:“对你来说,只有天塌了世界末日了才算大事是吧?”
honey在她掌心蹭了蹭。
却夏唇角轻牵了下,没说话。
“还没说的价值呢,你这个家里不联网的,估计是不知道这事闹得多大,”于梦苒说,“就眼下,所有营销号和各路狗仔肯定都卯足了劲儿,熬大夜在扒陈不恪和秦芷薇的恋爱史呢。秦芷薇这次算是走大运了……”
却夏撸猫的手停在猫毛间。
honey不满地呜噜了声,扭回头,拿它一只亮黄一只蓝绿的竖瞳眼睛睨着她,高贵冷艳地朝却夏喵了一声。
却夏被叫得低头。望着honey,她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某位白毛顶流那张神情或慵懒或冷漠或嘲弄的正颜了。
逆子随爹。
一定是这样。
却夏耷回眼去,等喋喋不休的于梦苒说完,插了个话隙:“为什么会扒恋爱史。”
于梦苒想翻白眼:“你说为什么,陈不恪一个连自己的周年主打曲mv都不亲自入戏拍摄的主儿,忽然接了剧,还是现代偶像剧,难道不是为爱下海?”
……为爱下海?
却夏不禁笑了:“可能只是公司决议吧。”
“公司?除非他公司领导脑子抽了不想续约了,才敢拧巴着这位主儿的意愿来。”
却夏笑意停顿。
该说不说,真相确实让于梦苒蒙对了。
所幸于梦苒只是顺嘴提的:“陈顶流为爱下海,还扔了双料影后云雅的饼不要,选了秦芷薇做女主角的戏,狗仔们不扒他俩才怪。你呢,见过什么猫腻没?”
“应该。没吧。”却夏随口。
“你确定?别答这么快,你再想想,生活的真相往往就藏在不经意的细节当中,需要你有一双慧眼去发现——”
“慧眼是让你用来发现八卦的么,”却夏无奈,“放心吧,没有。”
“这么笃定?有实锤?”
却夏揉了揉猫下巴,勾得honey舒服地呜噜起来,她就笑得眼睛轻弯下来,不经心地答道:“秦芷薇邀请全剧组饭局,只有陈不恪没答应。”
“嗯??真的假的哇?”
“嗯,”却夏侧靠进沙发里,“秦芷薇闹脾气,说不去了,经纪人正在劝。”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不恪可以啊!”
却夏轻叹:“你刚刚还说他瞎了眼。”
“撤回撤回。”
又聊过一会,正踩在于梦苒“你再知情不报我就杀过去严刑逼问”这句的尾声,门铃响了起来。
却夏一怔:“你真杀过来了?”
“哈?什么?”
“我家门铃响了。”却夏拎开honey,从沙发上起身。
于梦苒:“啥?我人在e市拍戏呢,闪现也过不去啊!”
“唔。”
“却夏!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养别的狗了!”
“我是清白的。”却夏配合她演。
“那门外是谁?”
“快递?”
“我不信,开免提!我要确认你有没有给我戴绿帽子!”
“……”
却夏轻淡一哂,左手拿下手机,右手按下防盗门的把手。
去点免提的工夫,她随意抬眸一掠。
防盗门拉开而扩大的视野里,侧站着一道黑色兜帽黑色运动长裤的身影。
很高,比她高二十公分左右。
腿很长。
却夏正习惯性地判断着,就见那人听声侧回身。
黑帽边沿随他动作向上一扯,却夏眼底晃过抹耀眼的灿白。
他神色间那点冷淡还未褪尽,眼神也松散又撩人,只嗓音低得漫不经心地勾起一句。
“hola。”
(注:西班牙语,打招呼意。)
“……”
却夏手指一抖,免提就点成了挂断。
顾不得纠正了。
却夏没表情地把陈不恪拖进家里,探身出去确认了下没人跟着,这才甩上房门。
等她心惊肉跳地转回来,玄关口,honey已经黏黏糊糊地跑过来,在陈不恪腿边又蹭又懒腰的了。
这副父慈子孝的画面格外醒神。
却夏木了一两秒:“你来看猫?”
“不是,”陈不恪折膝蹲下,“找你。”
“找我做什么?”
陈不恪逗够了honey,这才起身,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照片,夹在指节间,在却夏眼前懒懒晃了下:
“为这个。”
“?”
却夏将视线平挪过去,然后就僵住了。
高清复原的照片里,身影纤细的女孩跪跨过白衬衫的腰腹间,只见她居高临下地压制着侧屈长腿靠坐墙根的男人,将人抵在巷尾墙上“索吻”。
却夏憋了两秒,终于没忍住:“你变态吧?”
“?”
陈不恪把照片转向自己,侧瞥过去的同时,他轻一挑眉:“从照片看,我以为比较变态的是你?”
却夏微微咬牙:“至少我不会洗出来。”
还是高清版本。
陈不恪了然,不在意地括在手掌,将照片扣回口袋里:“张康盛让做得高清复原,说以防万一,团队里要先确定一遍有没有会暴露身份的细节。”
却夏没表情:“他怎么不放大十倍再裱起来。”
陈:“也不是不行。”
却:“?”
四目相对。
却夏在那双眼眸里似笑非笑的谑弄情绪下很难肃然太久,她微蹙起眉,挪开视线。
这是她第二次在对视里“认负”了。
却夏有点不爽。
不过理智还是战胜了情绪。
“下次有事你可以直接打我电话,你的号码我已经备注了。”却夏示意手机。
“路过,顺道来了,”陈不恪朝她手机一抬下颌,“上来前想提醒你,但你手机占线。”
不等却夏开口,陈不恪轻挑眉:“哦,又来了。”
却夏低眼一瞥。
“于梦苒”三个字在屏幕上暴躁跳跃。
不想“你果然有别的狗了!”这种震声响彻在此刻的玄关里,却夏狠心按下了拒接。
陈不恪旁观过,似笑勾眸:“男朋友么,这么黏人。”
“不是,圈里朋友,”说完这句却夏想起什么,蹙眉抬眸,“这个时间,你跑出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个时间是什么时间。”
“新剧官宣,应该闹得很大。”却夏一顿,“而且我朋友说,圈里狗仔全都出动了,要扒你和秦芷薇的恋爱绯闻。”
陈不恪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也没那么多。”
“?”
却夏略感迟疑。
于梦苒说话讲事确实容易夸大,看这位正主都不太在意的样子,或许真的闹得没那么大?
不等却夏想法落定。
陈不恪懒懒道:“最多三分之二。”
却夏:“…………”
忍下了把手机扣在那头白毛上的冲动,却夏试图跟这位任性妄为的顶流讲讲道理:“在这种危险且敏感的情况下,就算真要谈什么,也没必要你亲自来吧。”
“是没必要。”陈不恪表示赞同。
却夏等他:“但?”
陈不恪低头逗着猫,他答得随意,却又无比自然:“派人来接显得倨傲,我不想你误会被我轻视。”
“……”
却夏怔住了。
陈不恪给的是一个她从未设想过的答案。
在这个圈里,捧高踩低是接近生存法则的本能。她是一个普通的替身演员,大概处于圈内鄙视链的最底层,被轻视就是她这五年里的职业日常——即便她不在意,也无法改变这个客观事实。
而这位圈内最炙手可热的断层顶流,糟蹋神颜地顶着一头中二青年似的白毛,就漫不经心地跟她说:
他不想她觉得被轻视。
太离谱了。
更离谱的是,这人是用事实行为“说”给她的。
却夏失神的片刻里,陈不恪已经从运动外套里拿出来一副成套的黑色棒球帽和口罩。
递给却夏时,他才注意到她的怔神。
呆呆的,甚至有点可爱。
陈不恪想了想,就不由笑了:“原来你是那种容易感动的体质?”
却夏一下子就回了神。
想起几秒前的怔愣,她几乎有种杀人灭口的恼羞成怒感。但她忍住了。
木着脸从对方手里接过口罩帽子,却夏面无表情地戴上:“只是太意外会在你身上见到人性。”
“哦,你意外都是刚刚那个表情么。”陈不恪也拎起外套里的线衣高领,遮过下颌线,于是嗓音低低地穿过针织薄布,声调起得懒散而性感。
他背过身去开门,像随口扯来玩笑,“那我以后要让你多意外几次。”
“……”
十分钟后。
经历了做贼一样惊险刺激的离家之旅,终于坐进陈不恪商务车里的却夏从紧张状态剥离出来,才绝望地发现了一件事——
她竟然就这么迷迷瞪瞪地跟出来了。
就为陈不恪那一句话!
陈不恪从座里侧眸,望着女孩空白又茫然的神情,他撑额的手轻蹭过长睫睑尾,笑意也像随指腹染开:“还沉浸在感动里?”
却夏面无表情地回头。
那是个过分好看也过分蛊人的笑,此刻落进她眼里,却只看得出嘲讽一个意思。
“是太感动了。”
女孩抬手,指尖戳在贴着防窥膜的车窗上,指住隔壁车道里不知道从哪条路开始就一直跟着的白色轿车。
陈不恪歪头:“?”
“跟拍狗仔。”
却夏语气平静而冷酷:“你不是来接我的,你这是想送走我。”
作者有话说:
却夏:有你还能活到退圈才是我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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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棒不棒!!
ps:下章还是0点~
17、春日
为了不连累180线小艺人却夏被卷入顶流绯闻而无辜牺牲, 陈不恪的司机发挥了一把身为顶流司机应有的躲避狗仔的驾驶技术。
一个小时后,在却夏怀疑这车已经要开出省了的时候,商务车终于减速, 七拐八绕然后驶入某片地下停车场内。
地下二层停车位里, 遮得全身漆黑的人影下了车。
却夏确定无人在跟了,她轻微活动着坐得发酸的手脚, 环顾身旁:“这是哪。”
她身后下车的陈不恪随口说了个地名。
却夏眼皮一跳, 停下了动作。
毕竟入耳的那个名字就是h市以“高贵”得寸土倍金而闻名国内的豪宅, 号称现代“上林苑”, 大概也是她从没想过有机会踏进来的地方。
换了旁人, 比如于梦苒,大概已经激动得要合影留念了。
但却夏只有犹疑。
陈不恪走出去几步后, 仍没听到身后动静,他回身一看,就见女孩停在原地一动没动,眼神还看着和他相反的方向。
摘了兜帽, 压了一路的白毛不羁地翘起一绺,额发下那双黑眸熠着隐星似的笑绪:“你不会是想跑吧。”
“……”
被发现意图的却夏默然收回视线:“你没说是要来你家里。”
“我好像也没说过这是我家。”
却夏不听忽悠:“难道不是?”
“嗤, ”陈不恪笑了,他插着口袋长腿一绕,折返回却夏身边, 白毛下那双黑眸微微压低,“我家是什么龙潭虎穴,吓得你都想跑了?”
“不是怕。”
却夏不满蹙眉。
至少她不是怕进他家里, 而是, 莫名有种这一步跨进去从今以后就是后患无穷彻底和她混吃等死的咸鱼生活say goodbye……的不祥预感。
她这两年愈发一无所惧, 只怕麻烦了。
陈不恪等得挑眉:“你真觉得我会冒犯你?”
却夏:“…没有。”
陈不恪:“可你的反应不像没有。”
却夏:“……”
陈不恪侧过身, 插着口袋懒洋洋道:“之前是谁说,如果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那我的粉丝一定会觉得是她嫖得我?”
却夏没出口的话就哽住了。
陈不恪半笑半嘲地落回眸子,不紧不慢续上一句:“放心,我没有把人请上门嫖我的喜好。”
却夏:“…………”
话说到这步,她是不上也不行了。
这边的豪宅规格惯例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却夏跟在陈不恪身后,乘电梯直达他的住宅入户玄关里。
目测过长宽,却夏确定了这个入户玄关大约就能抵她半个三居室租房的面积——
回家像逛公园,有钱人可真累。
陈不恪站在那面盖了整面墙的鞋柜前,停了几秒,他俯身从其中一格拿出双新拖鞋,扯掉logo皮卡,走回来放到却夏面前。
“没别的了,将就下。”
却夏没怎么在意,只当是主人家的例行客气。直到她踩进拖鞋里,才有所察觉地低下头。
小熊袜子轻松穿过了印着显眼奢牌logo的皮革拖鞋,然后慢吞吞的,袜头的熊耳朵左右摆了摆。
空荡得仿佛没穿。
从视觉效果上,像个偷穿了大人鞋的小孩脚丫。
却夏走了两步,果然拖拖拉拉的,还差点绊了一下,偷穿大人鞋的体验更真实了。
她停下:“…有女款拖鞋吗?”
“没有。”
陈不恪等在玄关鞋柜前,低头瞥了眼震动的手机,他边随手回复边语气散漫地应她,“毕竟没初恋女友来用。”
却夏:“……”
这梗是不是只能等他俩死一个才能过去了?
不待却夏反应,被陈不恪刚敷衍完的手机干脆响起铃声。
是他自己的一首旧歌——却夏虽不是他粉丝,但以这人高到断层的国民热度,也很难没听过他那些风格多变都不耽误火遍南北内外的歌曲。
拖鞋的事暂且摁下。
却夏松了眉心:“你有公事要忙的话去处理就好,不用在意我。”
陈不恪只瞥了一眼来电,指腹一拨就挂断了:“不熟,不需要。”
“?”
却夏正从靠鞋柜斜站着的那人面前过,闻言不解地一侧眸。
视力太好也是一种罪过。
譬如此时,她就在那一闪而逝的手机屏幕上看到了两个字。
云雅。
——不久前于梦苒在电话里跟她叨逼叨过的、那个被陈不恪选了秦芷薇的本子而放弃了的最年轻影后。
所以这是被问上门了?
陈不恪关掉手机,刚插着兜直起身,他就望见矮了自己一头的女孩无所觉察地停在他胸膛前不远,脑袋微微歪着,朝向他勾在指节间的手机,情绪空乏但若有所思。
一点浅淡笑绪就攀上陈不恪眼尾。
他散散漫漫插着兜向前了半步,嗓音曳得低,尾调又微微翘起:“perdone?”
(注:西班牙语,发音bai|de|ni,表打扰歉意)
“?”
撞入思绪的软质木香,很轻易就将却夏的注意力扯回。
她一抬头,才发现面前那人是猝不及防的近,此时的平视正对上一截冷白修长的脖颈,以及上面性感凸起的喉结。
身体本能之下,却夏仓促退了半步。
然后止住。
女孩微微蹙眉,不悦抬眸。
…第三次了。
偏那人没给她留扳回一局的机会——他就仿佛只是需要她在这无比宽敞的玄关里让出她面前原本的那一小步,一句低声后,陈不恪就随意擦过她身前,直进了玄关里面。
却夏停了一两秒,拖着那双男式拖鞋跟了进去。
绕过玄关的屏风,正对就是落地玻璃长窗,整个平层是l型,而陈不恪家里竟然没做任何墙壁隔断,从西侧的西式厨房、到餐厅、到会客厅、再到主客厅,全然一览无余。
只在东侧尽头,以磨砂玻璃前的书架作为隔断,单独全出一块卧室的私密领地。
作为演员行业,却夏见过不少房子了。
但内部装修风格如此孤寡的,她也是头一回见。
炽阳满长窗,竟也能叫人觉着冷清。
不知怎么,却夏忽然就想起之前陈不恪在他工作室的地下停车场里,像玩笑一样随意出口的那句,“我没初恋,以后也不会有,唯一同居过的对象是honey。”
那时候却夏以为他只是故意用honey损她,现在却发现好像真是本心。
可他明明看起来活得最盛大瞩目,风光恣意。
“我经纪人大概一小时后到。”
陈不恪腿长,却夏走神这片刻,已经足够他去到东边尽头卧室前,从书架上拿了本什么又折返回来。
“好,”却夏不自觉略微轻了语气,然后慢半拍反应,“——我还要和你经纪人谈?”
陈不恪刚想递出本子的手一悬空,他略微挑眉,似笑非笑:“你是只想和我谈?”
“……”
好好一句话到他口中莫名暧昧。
却夏卡顿了下,没起伏地接了:“是除了你经纪人之外的人,都可以。”
“嗯,张哥为什么不行?”
却夏:“我不喜欢和被害妄想症交流。”
见女孩嫌弃得微微蹙眉的模样,陈不恪轻哂,手里本子递过去:“知道了,我会在场。”
“我倒也不是这个意……”却夏一停,低头,“这是什么?”
“《至死靡他》的完整剧本。你应该还没收到,这一个小时里可以拿来打发时间,看不完带回去也行。”
“哦,谢谢。”却夏迟疑接过。
接过手捏上去了,本子没拿回来。
另一头传来明显的阻力。
却夏:“?”
顺着那人手腕望上去,女孩面无表情地抬头。
满脸漠然的“你找事吗”。
陈不恪就笑了,略一歪头:“你说那句谢谢的时候,算是什么表情?”
这人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却夏不知道怎么就听懂了。她把没了阻力的剧本拿回:“只是意外再次见识了你的人性。”
话尾声音稍低下去,女孩下意识望了眼清冷孤寂的长窗。
心里某个角落微微一颤,她捏了捏剧本边沿。
“照片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说出去。”
“?”
已经要转身了的陈不恪一停,回眸。
女孩安静握着剧本,走去窗边:“以后也不会。”
陈不恪原地未动,停了几秒后他转走视线,像漫不经心地开口:“就算别人用难听的揣测造谣你?”
“嗯。”
“为什么。”
“是我自己的决议,没有必要拖你下水。”却夏在窗旁的单人椅上坐下来,翻开剧本时她思索地停顿了下,“而且,这件事揭开对你能造成的伤害,远大于不揭开对我的影响。”
陈不恪淡淡一嗤:“无论大小,趋利避害不是生物本能么。”
却夏没在意地翻过一页,也没抬头:“那你就当做是撸猫费好了。”
“……”
陈不恪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等到思绪转过他才回神,抬起的手指在右额前停了一下,垂落插回兜里,他侧身,回向卧室去。
却夏坐在窗边,捧着剧本读了不到十页,于梦苒的最后通牒从天而降——
【于】:下一通电话再不接,你就给我等死吧。
“……”
却夏直起腰,看向东边。
陈不恪的卧室一直挺安静,偶尔才隐有话声,不知道是在忙什么工作。
拨一通电话,又离这么远,应该听不到。
却夏刚想完手机就震动起来。
她低头一看,没了表情。
视频通话。
却夏:“。”
在红色的挂断上犹疑数秒,却夏还是落去了绿色那边。
视频通话接通。
于梦苒:“立刻让我看!你背着我偷偷藏了的狗男人是谁!”
背景似乎是拍摄基地。
难为她的好基友百忙之中还惦记着被她“绿”了的事情。
却夏叹气:“没人。”
“少骗我,没人你刚刚怎么可能一直挂我电话!而且你还——”于梦苒抓狂的表情骤停,转为疑惑,“你人在哪儿?为什么背景如此陌生?”
却夏面不红气不喘还耷着眼:“拍摄基地。”
“哈?你怎么又去影视城了??”
“临时工作。”却夏含糊过去。
“噢,这块是h市影视城的新拍摄区吗,怎么之前没见过?装修得挺低调奢华哎,你起来转两圈,让我看看全貌,我——”
“你看这是什么。”
却夏把手里的剧本一抬。
【至死靡他】的剧本标题,果然第一秒拽走了于梦苒的八卦重心。
“我靠!他们把剧本寄给你了?呜呜呜我也想看,陈不恪第一部戏的剧本怎么样啊?对手戏多吗?有吻戏吗?有床戏吗?有——”
“咔哒。”
一声低低的轻响传入却夏耳中。
却夏眼皮顿时警觉地一拎,但又克制下本能,没有当着于梦苒的镜头转头去看。
应该只是错觉,吧。
“我这儿没有他那部分。”这样想着,却夏还是第一时间打断了于梦苒的发功。
于梦苒顿时失望:“啊?没有啊?”
“嗯。”
“呜呜,最好都没有,省得万一陈不恪拍亲热戏不上替身,那岂不是太太太便宜秦芷薇了?妈的想想都好气,呜呜呜我也想尝唐僧肉,凭什么是——”
“咳咳。”
镜头这边,窗前的却夏忽然咳嗽起来。
手机被她假借弯腰的动作一把拍进单人椅里,她绷着脸扭身,凶气地瞪住了斜后方不远处——刚刚忽然就从镜头一角擦出来又停下了的身影。
墙前。
陈不恪正单手插着松垮的睡衣裤袋,懒洋洋靠着墙,半笑不笑地望她。
“视频通话。”
却夏给他做威胁口型。
陈不恪点了点头,似乎很善解人意就转身要走。
却夏略微放心,观察他走出去两步,才重新抬回手机,并且戒备地拿摄像头背面对着那人的方向。
于梦苒迷惑的大脸占满屏幕:“刚刚怎么黑屏了?你咳嗽什么?”
“呛到了。”
却夏缓了口气,刚要补充细节——
“哦,”不远处,陈不恪忽然慢悠悠地停下,拉开旁边的冰箱门,低磁嗓音扬过来,“你喝什么,却夏。”
却夏:“…………”
却夏:“???”
作者有话说:
却夏:……他又搞我。
陈不恪:(靠着冰箱,愉悦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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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周六)开始更新时间就恢复到18点啦
昨晚有加更哦,不要落(*'▽'*)?
18、春日
白毛顶流的bking属性下骚得如此真人不露相, 这是却夏万万没有料到的。
于是毫无防备下,那人辨识度极高的蛊人嗓音就被远远收入了这边视频通话的收声器里——
大窗口的于梦苒和小窗口的却夏同时哽住了。
却夏的视线跃过手机,横向对面。
扶着冰箱门, 肆无忌惮地展露他修长身形的白毛顶流看起来毫无忏悔之意, 他还懒洋洋侧过身,拿着苏打水隔空朝却夏晃了晃。
白毛下凌厉的眉峰微微一挑, 既像挑衅又像调戏。
窗边的女孩一秒就面无表情地攥起了拳。
陈不恪大约是知道, 却夏不敢在视频通话的关头和自己有什么言语肢体上的“交互”, 于是他拿了苏打水后不但没有离开, 反而散漫着长腿懒懒走过来。
随着那人浅灰色拖鞋一步步迈近, 却夏脑袋里就像有个警铃,乌拉乌拉地响个不停。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转回视频通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