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不舍得真打他,气坏了,这下给的实实在在,展颜脸都白了,她进来后,贺图南皱皱眉,把门关了。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打你吗?”展颜把包扔在了沙发上。
贺图南说:“我知道。”
她眼睛一下红了,走上前,对着他胸前就是狠戳,戳的手指头弯了,生疼生疼的: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给我一张卡,一箱金条就是我想要的吗?”
她被他这个举动弄得骤然伤心,不知怎么的,剜肉一样。
贺图南还能笑出来,他微笑告诉她:“颜颜,人活着,什么都不可靠,只有握在手里的钱,是作数的,不会欺骗自己。”
是啊,只有这玩意儿,人海茫茫,大千世界,这玩意儿引得多少人去追逐,不停追逐,无限追逐。
那钱给她做什么?展颜抓起包,朝他身上狠狠砸,一下又一下:“钱不会骗你,你拿着好了,我需要你的钱吗?你觉得我离了你就不能活是不是?你觉得我还是高中生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不跟我有瓜葛我过得更好,我不要你的臭钱,你滚吧你!”
贺图南任由她打,包里的东西,甩出来,他一样样给捡起,拿过她的包,正要塞,展颜推开他:
“你这种疯子不要碰我东西!”
“我是疯子,你刚知道吗?”他冷冷一笑。
展颜气得发抖:“好,你有钱,你有钱去发你的疯,你等着破产吧,人都不买地就你有钱买地,我要去警察局告你,告你现在就转移财产,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贺图南神情已经说不上是悲是哀。
“你去告吧,我等着你告。”
她眼睛通红,对他简直绝望,她点点头,不住点头:
“我去告,我会的。”
贺图南忍得太阳穴乱跳:“你来,就是要告诉我,你会去告我?展颜,你怎么不直接去呢?直接去,咱们彻底不要往来了。”
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真的疯了,跟她吵什么呢?她嘴都白了,两只眼,快要兜不住那泡眼泪。
“好,我这就去,你一开始干嘛跟我往来,你当年干嘛管我?你不管我就对了,你现在可委屈了,又搭人又搭钱,什么好都没落!”
贺图南说:“我不委屈,我有什么好委屈的?我吃亏了吗?没有,吃亏的是你,十八岁什么都不懂就跟了我,耽误几年大好青春,这些钱,算我赔偿,咱们两清。”
展颜心脏被打懵了,她痴呆片刻,随即笑起来,笑得眼泪直流:“对,我十八岁什么都不懂,我是傻子,我在你们眼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就是个漂亮的娃娃,没思想,没感情,你们说我什么就什么,你以为我想要你的钱?我不要你的钱,我要去告你!我要告诉警察,你到时还不上银行的钱,就会跑美国!”
她脸上像流过了大江大河,贺图南面目平静:
“去吧,你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你就是现在一刀捅死我我也毫无怨言,你早就枪毙了我一回。但我不会跑美国,你太小看了我,愿赌服输,我就是坐牢也不会跑的。”
展颜对他彻底绝望,他都打算坐牢了,什么都想好的,她扑上来,对他疯狂地又打又骂: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你那些钱为什么要都给我,你要困我一辈子,你觉得我会花吗?你就是想我难受死,我死了算了!我死了你就高兴了吗?”
他这人真是太坏了,一点余地不留地走了,又回来,现在还打算让她良心不安活在地狱里头,她都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他又什么都安排好了,她是个木偶,线都在他手里。
她也就这么点力气,伤不了筋,动不了骨,直接往心口去的,贺图南说:“不是要去告我吗?现在可以去了。”
展颜哭得喘不过气,她摇摇欲坠,一时间,两人都有些茫然,他们以前多好呐,好得用一个身体都觉得多余,他就是她,她就是他,管世界什么样,心无旁骛地好,谁也分不开他们。
“我恨你,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她真是伤心,伤心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只剩伤心。
贺图南抱住她,她伏他怀里哭得眼泪鼻涕全是,两人突然不吵了,屋子里,只有女人的哭声。
“你是报复我吗?你还是记着当年的仇,可咱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展颜茫然地抬起了脸,“你想报复我的话,用钱干什么?你傻吗?你应该找一千个一万个女人,夜夜笙歌,让我知道,你过得不知道有多快活,没有我,你只会一身轻松过得更好,你现在是在干嘛?”
他被勾起伤心事,旧伤疤被阴雨天牵动陈痛。
贺图南帮她擦了擦眼泪,她呆呆的:“图南哥哥。”
他一下被她这一声喊得心碎。
“你都走了,干嘛回来呢?走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坚决,回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回,现在,你好端端给我这么多钱,说赔偿我,你是要我欠你们家到什么时候?”
“不要你还,你不欠。”
“你说不欠就不欠了?”展颜脸颊擦的发红,“我也是人,我有感情的,你不能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聚是你,散也是你,凭什么呢?”她说着,胸口窝了气,又难受地不行,像窝块乌糟糟的烂石头,怎么都挪不开。
贺图南说:“我当年走,是生你的气,生爸的气,我没办法了,只能走远远的。我觉得太丢人,爸一回来,你就不肯要我了,他是老子,我是儿子,这辈子也越不过这个次序。”
他说这话,带着点儿颓丧,展颜没见他这么低落过,他总是很有信心,谈笑自若的。
这事儿打的结,到现在都没解开。
“我没有不要你,你还这么想,我当时跟你商量过,怎么告诉贺叔叔比较好,你不肯,非要瞒着,瞒到那种时候他发现了,谁都难堪,你们吵成那样,我夹在你们父子中间,真的想不出怎么能叫你们两人都满意的法子,只希望慢慢的贺叔叔能接受。我不是要他不要你,我早问过你,有没有想过贺叔叔当时一口气不来怎么办?如果真那样,你跟我往后这辈子都过不安生。我当时要不管不顾跟你在一起,你们父子反目,你就真的痛快了?”
贺图南脸色有些苍白,眉眼漆黑,黑的叫人心惊。
他没办法否认,也没办法反驳。只是,这样的道理他当时没有多余的地方去想。
“我对爸心里有怨,你来家里后,我才知道他不是感情淡薄的人,只不过,不是对我跟妈。我又没法去讨厌你,我喜欢你,这也不是你的错,他要爱你,你也没办法。他出事后,我想着,我得让你觉得有着落,不是只有他,才能照顾你,我也可以,我也得跟他证明,我配做他儿子。我当年,是想拿你报复他的,我就想刺激刺激他,他越反对的,我越要,我心里没有缓冲就要个鲜明的态度,你是跟我,还是跟爸。我每次选择,都选你,在妈和你之间,是你,爷爷姑姑一家人之间,还是你,我只希望你也能选我一次,我没被人选过,我总以为我这么对你了全都给出去了,你会选我的,可没有。我当时太生气了,也太失望了,已经没力气去考虑你的处境,他为你坐了牢离了婚,你选择他,没什么好指摘的,我对你,本来就是我心甘情愿,既然如此,我不甘心什么呢?”
说到最后,他麻木地阖了阖眼,近乎自言自语:“我是男人,所以不该轻易流露需要感情,我需要,我希望爸能多看我几眼,爷爷能因为我妥协一点,不要求多,能妥协一点就够了,没有,没有一个人,我们都搞得界限分明,不得已了,才模糊掉的。到头来,我对你也变成了那种要求,是我对不起你。”
展颜从不知道图南哥哥也有这样脆弱的面孔,他坐在了沙发上,深邃的眼,很渴求地看过去,看到的是十八岁时的自己,变成钉鞋的自己,岁岁年年,年年岁岁,这世界太大了,光阴也太长了,只有她是他的伴儿。
跟她对视了几秒,他忽然笑笑,脑袋慢慢垂下去,不晓得在想什么了。
展颜的心被他那个样子揪疼了,他是图南哥哥呀,他是她最爱最爱的人,没有他,她就只是个躯壳,家乡回不去,城市生不了根,她是孤魂野鬼。
她走过来,弯下腰,捧起他的脸开始亲吻,她把舌头伸进他嘴里,缠绵地勾起,卷含住拼命吸吮,混着眼泪。
她的滋味,很快熨帖了他所有的失落,他什么都不去想了,下意识去亲吻她脸上的泪水,喃喃喊了句名字,展颜回应他,非常温柔:
“图南哥哥。”
她又喊他一声,贺图南笑笑,说:“你刚才哭得很,弄得我也想哭。”
他一笑,她觉得太难受了啊,怎么这么难受,她压抑了太多年,日日夜夜,跟时间一块儿走个不停,人夜里要休息,时间可不要,一直走啊走啊,走到山穷水尽,还得活着。
“你走后,想过我吗?”
“没法形容我那时的状态,你给我写的信,一点都不想看,不想跟你们有任何牵扯,反正你们又不需要我……可第一年在香港过圣诞,我看到有个女孩伸手,很像你,手腕很白,圣诞树上全是礼物,我突然就想到了你,我在想,你不需要我送礼物了,你有爸,以前我连生病也不敢,我怕我有事,就没人能好好照顾你,可你有了爸,不会再需要我,我一直为你挣钱,那几年,除了给你挣钱,我找不出其他意义,我去了投行,挣再多的钱,没有你,我不知道意义在哪儿。所以,我想回来,你在这儿,我就得在这儿。”
这太没出息了,一个男人,离了女人就找不到意义。贺图南说时,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我还是想跟你一起,那样才算活着。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想的,十八岁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你爱我吗?”展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