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在下旬,天猛得暖和起来,催得学校里海棠樱花全都开了,招来蜂子,嗡嗡地打转儿。
很快,学生也像蜂子一样,热热闹闹在操场上排练入场仪式。
班主任让展颜当领队,她形象好,当仁不让。
“举花环跟傻子一样,一点创意都没有。”有人抱怨,胳膊酸,一会儿就想放下来歇歇。
展颜也觉得笑得怪累,老师说,要一直甜甜微笑,目视前方,腰板得直。
花名册发到每个班级,贺图南拿过来浏览,视线不动声色地从高一组滑过,心里暗笑:都不知道她怎么那么爱跑。
“老徐,展颜报了好几项,你得给人家加油去啊,要不要哥们儿组个啦啦队?”寝室长顺势搭在贺图南肩膀上,嘻嘻直笑。
贺图南听得一阵燥,顿时觉得寝室长压在身上令人讨厌,却只是微笑着。
徐牧远对这种玩笑,从来都是笑而不语。
“贺大少,你说是不是?”寝室长猛地拍他一下,笑得蔫坏,“咱们都去,给足老徐面子!”
贺图南把他手拨开,皮笑肉不笑的:“你喜欢她?”
寝室长跟被烫着似的,人一掣:“我还是很讲究的,老徐看上的,兄弟们不敢争。”
贺图南眼睛里笑意轻闪,毒辣辣的:“看你这么起劲,我以为,你们一个个的,都喜欢她。”
徐牧远却制止他们:“别乱说,我们开玩笑归我们玩笑,不要闹到展颜跟前,别让人家觉得困扰。”
贺图南两手插兜,头微微昂着,笑模笑样的。
“嗐,不就是在这瞎扯折玩儿吗?”寝室长无奈地看看他,又看看徐牧远,“你们俩,一个比一个正经。”
“那不一样,老徐人是情根深种,贺大少是拽,谁都不爱搭理。”另一个室友凑上来,贫的要命,“贺图南这小子看女生都是这样的,”他学贺图南走路吊儿郎当的样,眼睛往下微微一瞥,施舍似的。
这一学,惟妙惟肖。
寝室长抱肩作惊恐状:“贺图南,咱们寝室夜谈会从不听你聊女生,你不会……看上哥儿几个中的谁了吧?难道是本舍长引起了贺大少的怜爱?”
“放屁,”贺图南笑剜他一眼,嘴巴歹毒,“你他妈长得跟黑毛猪一样,别来倒老子胃口。”
“揍他,这小子开始人身攻击了!”几个人在走廊拿着扫把追赶起来,贺图南拽过徐牧远,往人群里一搡,风风火火跑开了。
大家瞎闹完,徐牧远把七零八落的扫把收拾归整。
“老师给你的竞赛题,做了吗?”徐牧远一边挂扫把,一边问他。
贺图南已经回到座位上,跟室友下象棋。
“没有,又没参加做那玩意儿干嘛?”
“你为什么不参加呢?”徐牧远一直搞不懂他的想法,他有那个实力,也有精力财力往上头。
贺图南一心两用着:“不想,我爱玩儿,又怕人管。”说他爱玩儿,可他上课时极用心的,只是下课不爱呆教室,有空就溜,喜欢运动打游戏看漫画……兴趣十分广泛。
刚过去的月考,他名次依旧比徐牧远高。
“有一题我得请教你。”徐牧远拿来题目,坐他旁边,室友说,“老徐,这几次贺大少都压着你,你怎么回事?”
徐牧远神情淡泊:“不怎么,名次起伏很正常。”
贺图南半真半假瞄他一眼:“徐牧远,我认真起来,永远都会压你一头,你翻不了身的。”
听他那个自负口气,身边这些同学似乎习以为常,贺图南确实聪明,大家公认,也就他了,这么说话不让人讨厌。
“怎么就突然认真起来了?”徐牧远笑着拍了下他,“谁刺激你了?”
贺图南捏着小棋子,一下把对方堵死:“突然觉醒,我们是**接班人,不对吗?”
男生们贫起来,没完没了,等到晚自习,几个人才开始认认真真讨论题目。
一中氛围宽松,大家又刚迈进千禧年,一切朝气蓬勃,像初升的红日。
运动会这天,碧空如洗,可北方的春风总是十分张狂的,副校长在台上讲话时,假发被吹走,这一下,简直要成千古笑料。
等各班级入场,大家的目光被旗手们吸引走。
“看!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一十班,这是个团结友爱的队伍,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是他们的座右铭,他们拼搏进取,勇于竞争,祝他们赛出风格,勇创佳绩!”
主持人激昂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角落。
高一十刚入场,操场上立刻沸腾起来。
展颜是旗手,走在最前方,每个班级都选了最漂亮的女孩子做旗手,她是这些漂亮女孩子中最好看的一个。
贺以诚知道她要做旗手,给她送一条红丝绒连衣裙,头发找人编了,盘在头顶,蓬蓬的,用一个缀着珍珠的同色蝴蝶节定住,整张脸,悉数露出来,宝光璀璨的笑眼里,带点少女的娇俏和矜持。
他就是要她出风头的。
展颜那颗爱美的心,不知什么时候有的,贺叔叔这裙子送来,惊得人哇哇叫,大家撺掇她一定要穿,她有点扭捏,最终却也穿了。
效果果然惊人,男生女生们都在看她。
“老徐,老徐!看快呐!”寝室长激动地推徐牧远,“她长得可真像个洋娃娃啊!”
徐牧远怔怔的,人也不动,任由寝室长乱晃他手臂。
人群骚动着。
贺图南静静远观,他不知道,她竟有一条这样的裙子,谁让她打扮成这样的?他脸色很差,心里竟很不痛快,这也太惹眼了。
极快地掠了眼徐牧远,再看其他男生,无一例外不盯着她。
他也觉得她真是好看极了,可这个样子,在家里穿穿不就行了么?
贺图南眉头轻锁,旁边同学忍不住同他低声讲:“老徐喜欢的这个女生,真漂亮,叫什么来着?”
“不认识,不知道。”
贺图南神情相当冷淡,事不关己的样子。
学生们自然是要议论议论她的,宋如书在女生队伍里,孤挺着,她默默朝贺图南那个方向瞧了瞧,只觉他宛如不见,竟什么反应也没有。
具体项目开始后,人群散开,广播里喊请一百米短跑的运动员过来检录。
展颜换掉裙子,脸上淡妆痕迹还在,两条又长又白的腿上,肌肤匀称,充满少年人的弹性和光泽。
她报的长跑和接力,没轮到她,她就跟在余妍后头,给本班男生加油助威,余妍说:
“你一喊加油,咱们班男生就赢了。”
展颜心想,我可没有这么大能量,郝幸福踮脚张望,轻轻拽她:“你瞧,那边有跳高的。”
她也早看过了花名册。
“我们过去瞅瞅?”郝幸福必要拉着她一起,展颜踟蹰,“我们班没有报跳高的。”
跳高是好看的,极有挑战性地一跃,像鲸鱼出海。
“去吧。”郝幸福拉拉扯扯,往那个方向走,途中,徐牧远贺图南几个正帮老师挪垫子,男生一看见展颜,就默契地哦吼了一声。
“展颜!”徐牧远喊她,她抬头,冲他礼貌地微笑起来。
徐牧远那头劲儿一松,贺图南这头猛得一沉,他撑住了,像是没看见她,展颜本想也冲他笑笑,见他低头,好似自己善意被毫不留情枪毙掉,那笑悬在半途,对着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