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慕城作为长孙, 自幼虽被培养的方向就是往继承人发展,但他从未挑过大梁,从小到现在都活在许家的羽翼上长大。
处理后事这种,不止是料理后事, 还要面对着来自族里所有的恶意。
现在的他在族里就像是饿狼眼里的一块肥肉, 人人都恨不得扑上来撕咬他, 尝尝肉沫。
老爷子的墓选在医院不远的墓园,许慕城仅仅处理了两天,就精疲力尽,恨不得把权交给温时青去打理。
但是这个机会显然是给他树立威信, 在族里站稳脚跟的关键, 他是不可能让温时青得利的。
这样想着, 许慕城咬牙挺住。
老爷子下葬的时候,正好元旦的最后一天假期。
当天下着濛濛细雨,众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胸前别着白花, 手持黑伞, 站在墓前。
温时青站在后面,领头的是作为长孙的许慕城,许父紧跟其后。
一个个排队, 挨个送上花。
直到温时青时,他才缓慢地向前行走,亮锃锃的皮鞋沾了一些泥土, 怀里是一捧白菊。
许慕城为他让开路,站在一旁, 神色冷淡。
温时青在墓碑前蹲下来, 将白菊放在墓前, 微微抬手抚去墓碑上的水,目光落在老人的黑白照上。
许老爷子在世时,对温时青不假辞色,在温时青有记忆以来,他没有做过一天父亲。
温时青的血液里流着一半是他许家的血,一半还有许老爷子觉得低贱的血。
这是温时青第一次,看见许老爷子笑。
他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站起身,微微鞠躬,转身退到后面。
许慕城没在他脸上看见一丝哀伤,心里愤愤不平,老爷子虽然待他不算好,到底是他的父亲,还将他养大,难怪说是白眼狼。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这样评判道。
来的人不管是真哀伤还是假哀伤,总归是要做做样子的,温时青站在后面倒显得突兀。
但没人敢质疑他。
因为律师宣布的遗嘱上,老爷子没有把任何东西留给他。
一些置身事外的旁支唏嘘:温时青到头来还是为许慕城做了嫁衣,辛辛苦苦将许氏发扬光大,最后还是要拱手让人。
到时许慕城手握许氏,许氏现在又如日中天,凡是下个死令,要断绝温时青的后路。那无权无势的温时青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一想到风光无限的男人沦落成路边上的乞丐,一些抱着看笑话,一些忍不住想落井下石。
于是,在追悼会结束后,温时青进地下车库,后面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出来几个人。
面生但眼熟。
温时青没动,自若地站在车前,微微垂眸,手指轻摁打火机,点上一支烟。
“有事吗各位?”他嗓音因为抽烟的原因,有一丝丝哑意。
领头的那位,温时青认识,是许慕城身边的小弟,从小就唯许慕城是首。
在他进许家大门的那一年,他跪在地上,被鞭子抽得伤口遍布脊背,而血迹干涸凝固在脊背上时,这人仗着年小一脚踢在他的脸上。
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许勉。
许勉笑了笑:“小叔叔,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呀!”
许勉跟着许慕城做事儿,自然是知道温时青这个存在对于许慕城来说像块牛皮糖,怎么摆脱都摆脱不了。
现在眼看着许慕城就要继承许氏了,许勉可得好好地出口气。
他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仰仗着温时青过日子了。
当然,也不止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堵温时青。
还有一个原因是许勉早就看不惯温时青了。
一个姓温的,在许家肆无忌惮,一个私生子本该卑贱如沉泥,任人踩踏。
不应该这样高高地站在顶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许勉嫉妒,厌恶,神色逐渐有些扭曲。
许勉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堪称恶意的笑容。
“小叔叔,我们叙叙旧吧。”他手指轻勾,后面的几个同龄的少年手扛着棒球棒,气势汹汹地站出来。
温时青眉头都未曾皱一下:“许勉是吧?”
许勉一梗,温时青居然不记得他?
许勉当然不相信温时青会不记得他,他把这话自动理解为了侮辱,顿时火起。
“打!让小叔叔好好尝尝皮肉之苦!”他咬牙切齿:“听说小叔叔练过,不知道小叔叔能不能以一敌十!正好借此机会领教一番!”
说着,几个少年一拥而上。
刀棒无眼,温时青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车里的杨助理待不住了,立马站出来:“干什么干什么呢,我已经报警了,也录了视频,不想被抓,赶快滚。”
可惜,杨助理出声晚了一些,已经有自告奋勇的少年拎着棒球棒想出风头,早一步冲了过来,眼看着棒子就要落在温时青身上了。
杨助理倒是不担心,以温时青的手段,这点只是小儿科……
啊这,杨助理这个想法刚刚从脑子里掠过,他就看见温时青硬生生地扛下了那一棒子。
杨助理:“……”
作为一个十分合格的助理,他是受过严谨的面部表情管理,不到关键时候表情管理是不会崩塌的。
但现在,杨助理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崩塌了,他瞳孔一缩,几乎是瞬间冲向温时青。
那个打到温时青的少年也被吓到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许勉也被吓到了,他是被杨助理的话吓到了,慌乱地就喊了一声:“快走!”
要是真被警察抓到了,明天的报纸不知道要怎么编排,许慕城还没有进行交接仪式,出什么问题他可担不起责。
于是一群少年作蜜蜂,迅速逃走。
温时青的右手挨了一棒,他迟迟没动,半响后才抬手试着动了一下。
杨助理吓得花容失色,“先生你没事吧?还能动吗?我叫救护车,你千万不要乱动。”
温时青一笑:“打的是我又不是你。”
他扭动了一下手腕:“别说,还挺痛的。”
杨助理要被吓哭了,他心里已经把许勉和那群挨千刀的傻逼玩意儿大骂了一通。
“先生,我送你去医院吧。”
温时青摆摆手:“没什么大碍,送我回庄园。”
说着,坐回车里,侧脸透过车窗人若隐若现,男人脸上的笑意全无:“许勉那边,抽空解决了。”
杨助理得了令顿时便摩拳擦掌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白。”
车在大半夜缓缓行往庄园。
江已等得打瞌睡,倒在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似乎听见了开门声。
他登时便清醒过来,连忙站起身,跑去玄关。
少年慌得连鞋子都没有穿,一双脚白皙得发光。
温时青垂眸看了一眼,随后抬眸:“怎么还没睡?”
江已嘟囔:“当然是等你了。”
他跑过去,接住温时青的衣服:“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结束了吗?”
温时青轻咳了一声,唇角带着惯有的笑意:“结束了,快回去,别着凉了。”
江已点了点头,垫着脚尖蹬蹬蹬地往沙发上跑。
杨助理跟在身后,一时间脚趾抠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进来。
但是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助理,他又实在不放心温时青身上的伤。
“先生,这是药。”杨助理弯腰,将药袋放在茶几上。
江已十分敏锐:“什么药?出什么事了?”
杨助理觑了一眼温时青,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但温时青像是没感觉到他的询问一般,无言。
杨助理只好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其实这一路都很纳闷,那一棒按照温总的身手,不管怎样都不会受伤的。
但是他也不敢问温时青为什么要挨那一棒。
江已一听那还得了,顿时就急了:“伤到哪里了?严重吗?”
温时青似是无意地藏起自己的右手,轻声道:“没什么大碍,小伤。”
江已眼尖,神色也严肃起来:“是不是小伤我看看再说,而且不是还有药吗?我帮你上药!”
温时青似是有些无奈:“不用担心……”
江已态度强硬,“快点!”
温时青妥协:“也好。”
他唇角轻轻上扬,看起来倒是没话里说的那么勉强。
杨助理:“……”
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车底。
大概是总算明白了温总的用心良苦,杨助理十分识趣的告辞。
温时青也不挽留:“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