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在接下来没再找我了。
我暂时地清静了,专心公司和其他的事务。
现在我是董事长,公司经历了一系列的动荡,杨复突然被我弄下台,很多合作方、甚至是中高层的一些人,多少是有异议的。
毫无疑问,杨复确实是公司的灵魂,而且过往的我太少出面,他们不信任我在全局上的掌舵能力很正常。
但我会用实力证明一切。
事实上,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接触这些了。
寒暑假的时候,我就在公司作为杨复的实习助理被他手把手地带着教。
他总被我的学习能力所惊到,有次开玩笑地说再这么下去他都要在我面前抬不起头了。
他是一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好面子,也许说那话是无心的,但我听者有意,后来就有意识地装一装傻,控制在永远比他弱一点点、需要他来帮助的水平。
那个时候,我满怀青涩的爱意,心里甚至十分雀跃,享受着他作为我的偶像对我的一切帮扶。
可是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也许他在暗暗比较着我和边西川,觉得还是边西川更契合他的心意吧。边西川很不聪明的样子。
出身高贵却会好好地全身心仰望崇拜着他、任由他摆弄的天真烂漫的、痴情的、甘心为他做地下情人的乖巧爱撒娇的菟丝花,当然是我这个性格乖僻冷硬的狗尾巴草拍马也比不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会爱前者而不是后者。
如果他在最初就告诉我,我会痛苦,会难受,绝不会祝福他,但我会在那个时候就离开,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不该将我作为他不能和边西川在一起时的慰藉。
他不该碰了边西川又来碰我。
伤害我的方法有很多,用哪种都可以,我都可以接受,因为是他,他对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永远保持着对他的忠诚。除了这件事。
所有的人都是为了边西川,杨复如此,池郑云如此,就连我妈,从某种角度来说,都是为了边西川才生下我。换言之,就连我自己都是因为边西川才出生的吧。真恶心,真可怕。
爱与幸福会令一个人美好,而恨和绝望可以令一个人全力以赴。
可是,事情并不顺利。原本它该顺利的,如果没有边家从中作梗的话。
偏偏现在边家发力了。
没关系,这我也早就料到了。他们只能做这些了,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我倒是怕他们什么都不做。
既然做了,就会有辫子给人抓。
很快,我就和他们做了一次小小的正面的交锋。
公司在南方有块地,早几年低价拍到的,当时那座城市还只是两省交汇处的穷小县城,杨复却有内部门路消息,知道最多两年后那边会落地一个国家级的经发新区,所以坚持拍了下来,一直压着没动。
后来,果然公布了有关项目。
但杨复依旧没急着开发那块地,直到去年见形势差不多了才动工。
如今虽然他人已经不在了,我是说他人已经被我踢出公司了,可项目一直在继续。
原本一直挺顺利的,突然有消息传来,说工地闹鬼。
挺滑稽的理由,但在当地很有用。
因为具体来说,闹的鬼是当地某家族的老祖宗。
周兆(我没开除他)向我介绍说,那边的乡间宗族势力非常盛行、强势,而且迷信祖先。当然要迷信祖先,这是凝聚他们宗族权力的根本和工具。
可他们就是非常难以对付。
他们宣称最近祖宗频频托梦,说我司工程是在断他们的风水,如果建成,那将来他们的后代就会人才凋零家破人亡。
我真的很想说,有的家该破就破了吧有的人该亡就亡了吧。
但我当然不能这么说。
周兆说这件事很蹊跷,因为那谁英明神武料事如神(当然,他没说得这么直接,但话里话外就是这么个意思),在项目动工前就亲自过去找当地宗族把酒话英雄了几个来回,该给的好处都给足了,自觉,不等对方中途来讹。
当地那些人见他这么识相,倒没为难他,这事儿就敲定了。
后来项目开建,工程师、包工头这些要紧的职务还是自己人,但工人绝大多数是聘请的当地人,算是承担企业的社会责任,在当地开发就给当地人创造工作岗位。
而且,都是当地人在干,也就不怕会有那么个别的当地人去闹事敲诈。
越是穷乡僻壤的工程就越容易发生这种糟心事儿,惯见的事儿。
再说了,杨复本身就挺迷信的,设计起初就花重金请“大师”堪舆过,特意规避了可能的风险,绝无可能断当地的风水灵气。
这个项目一直顺风顺水,在这个时候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很难不让我认为是某些人在背后煽动。
这件事我肯定要去解决,但我派去的人他们根本不肯谈,目的很明确,是冲我。他们说这事儿得让杨总来谈。什么?杨总没了?那让你们的新老总来,否则免谈。
我打电话给当地相关部门,对方反倒把我说了一顿,说这个问题很敏感,让我务必早日解决,不要激起民愤。
没办法,我只好准备亲身过去一趟。
周兆拦着我,建议道:“不如还是让杨总过去吧。”
很不好的建议,以后不要建议。
我看着他,没说话。
他目光不闪不躲,看着我说:“那边民风彪悍,而且这情况太过突然和诡异,黎总你真的不要自己过去为好。”
“我留下你是因为你的工作能力好、经验丰富,不是为了让你替杨复盯着我。”我说。
我知道他肯定背地里没少跟杨复勾结,一度反复思索犹豫是否开除他,可终究没做这个决定。
他没有做错过事,是很优秀的员工。
而且,我留下他,就是砍掉杨复的左膀右臂,我为什么要成全杨复。
周兆没再说话,默默地去给我安排行程了。
肯定顺便给杨复去通风报信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杨复就发消息给我了,死皮赖脸地让我聘请失业数月的他,月薪一万,无五险一金,不包食宿,他连飞机票都自掏腰包,过去解决那件事。
我没理他,把周兆叫进来,告诉周兆可以去财务部领本月工资及辞退补偿金了。
周兆欲言又止,半晌,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杨复没打电话过来,也没发消息问我周兆被开除这件事,说不定他就是等着这一下呢,他肯定挺想要周兆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圈:我除了美貌和智商,一无是处(emo(神仙)落泪.jpg)
边西川:你tmd还想要啥,是在凡吧死绿茶[龇牙汗]
池郑云:黎川,有没有可能,你是我的catherine
圈:没有
池郑云:。
圈:从现在开始我是heathcliff
杨复:姓池的真能装逼,最恨说话中文夹杂英语的了,我川儿除外(马上复制粘贴上网搜索,五分钟后,觉得直接找哆啦a兆问比较快)
第105章 “如果我能改变过去呢?”他问我,“是否可以拥有未来?”
池郑云又开始联系我了, 他说他从某些渠道得知了那块地最近的纠纷,猜测我会亲自前往解决,但他劝我不要这么做。
我没理他。
他就直接来公司找我了。
我让他进了我办公室——以前这是杨复的办公室。
“我希望你安全。”他说。
我多多少少有些不耐烦, 特别想跟他说不是每一份希望都能成真, 比如我希望你们不要来沾我的边,你们让我的希望实现了吗?
但我没这么说出口,只是说:“无所谓,我不想活了。”
他沉默了。
“开玩笑的。”我说。
他的表情写满了:我不觉得你在开玩笑,这也并不好笑。
谁在乎啊?谁爱在乎谁在乎去,反正我不在乎他们觉得, 我不要他们觉得, 我要我觉得,我觉得他们都应该爆炸, 爆炸能在瞬间产生高温,可以消灭绝大多数的病菌病毒, 使一切达到高度洁净状态。
越想越觉得这很好,世界都干净了。
“是边西川又和你说了什么吗?”长久的沉默后,他这么问我。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 侧眼看向窗外的天空。
天空那么广阔, 很适合把他们的骨灰做成烟花放上去轰的一声炸开。
“我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但一定不是好话。”池郑云说,“你不该相信他而不是相信我。”
我顺着他的逻辑说:“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我应该相信杨复而不是他, 也就是说杨复没有骗我。”
池郑云被噎了一下,片刻, 说:“我不是杨复。”
“我知道。”我说, “你还不如他。”
他眉心猛地一跳, 神色沉郁下去,很明显能够看出在忍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
他讨厌被否定。
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说:“黎川,你应该冷静下来,我知道,杨复的背叛摧毁了你对身边人的信任体系,但我真的和他不同,他不会为了你坚守等待十多年。”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坚守等待十多年的人,是我,还是边西川?”
他露出很无语的表情,舔了舔嘴唇,语气很坚定:“你。”
我与他对视了十来秒,缓缓地说:“我不信。”
“……”他默了片刻,忽的眉头微微松开,眸光微闪,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恍然了几秒,露出些讶异惊喜来,“你在吃醋?”
我:“……”
他笑了起来:“黎川,你再次喜欢上我了,是吗?”
我:“……”
我真的不知道高中的我做了什么让他一直深信不疑我当时喜欢过他。
“你以前并不在乎这些。”他说。
“我以前也在乎。”我强调,“作为朋友。”
“不,不一样。”他斩钉截铁地认定,“你开始计较了。”
说着,他猛地朝我走近,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还想继续后退,可身后就是办公桌,我退无可退。他逼近我,直到不能再前进。
我犹豫了下,靠着办公桌的边缘,反手扶着桌角,上身往后靠了靠,尽力离他远一点点。
他抓住我的手腕,方框镜片后的眼神充满强势的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我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杨复想上我的时候就这样。
他们都舍不得上边西川,因为边家人会找他们的麻烦,所以他们就找我,安全,没有后顾之忧,我没有爸妈家人为我出头,他们把我当成了性价比极高的性玩具吧,没有思想,任由摆布,所以总在对着我自说自话自以为是。
“……别怕,”他轻声说,“我不会伤害你,只是太高兴了,忍不住突破我们的之间的距离,想离你更近一些。”
我看着近在眼前的他,问:“多近?负距离吗?”
他好像没料到我会这么说话,怔了怔,随即眸色深沉下去,呼吸乱了几下,像野狗盯着一块肥肉那样地盯着我。
然后,他缓缓地靠向我,视线下移,落在我的嘴唇上。
在他的吻落下来的前一刻,我侧开了脸,让他落了一个空。
他没恼羞,似乎也并不感觉意外,只是顺势抱住了我,低头将额头枕在了我肩上,沉沉地呼吸着,嗓音想被什么熏烧过,低沉嘶哑:“……其实,我不希望你变成这样。”
哪样?充满心机吗?因为就不像你们心目中纯真善良的边西川了吗?那我觉得挺好的。
“我想请你……永远保持着纯洁。”他轻声地说,“我和你提起呼啸山庄,并非是为了鼓励复仇。正相反,我是希望你能放下仇怨过往,不要像heathcliff一样给自己画地为牢。”
“这是不合理的请求。”我说。
他承认:“是,这是不合理的请求,但是……我仍然这么请求你。这世上有硝烟战场,有悬崖陡壁,有阴暗里的鬼祟和泥沼里的脏污,我不希望你沾染分毫。”
他说得缓慢而认真,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咬得很标准,令我兀然有种其实是我误会了他、其实他确实爱着我的错觉。
还好我马上就辩分出来了。
他这番话,不过是对他臆想中的边西川所说。
我也确实是这么告诉他的。我说:“留着去对边西川说吧。”
他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如果杨复不爱我,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任何人爱我。如果杨复在边西川和我之间更爱前者,那么所有的人都会如此。
而杨复确实如此。
我完全地想明白了。
许久,池郑云抬起头,往后退了两小步,和我保持着平常的正常的社交距离,神色已经恢复了大部分的平静,小部分波涛汹涌被他竭力地压抑着。
“如果我能改变过去呢?”他问我,“是否可以拥有未来?”
“我不懂。”我装傻。
他凝视着我,抬起手来,停留在我的脸庞旁,却一直没有落下来。我脸上的皮肤能够感受得到他手上散发出来的热量。可是他始终没有触碰它。
最终,他将手收回去,插入大衣口袋里,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整理好了,微笑着,像往常一样温柔儒雅。
“你会懂的。”他说。
我正要开口,他继续说着话:“所以,这次你如果过去当地,打算怎么做?”
“不告诉你。”我说。
他说:“我陪你过去。”
“机场不是我开的,你非要去,我只能随便你,不会领情。”我冷酷地如此说。
他笑了笑,问:“那我坐高铁呢?”
“一点也不好笑。”我漠然道。
他笑得越发开心:“你在认真地反驳我。”
是啊,而这好笑吗?
“一会儿一起吃饭吗?”他问。
“不。”我断然拒绝。
他就没再提了,也没再待下去,向我告辞。
傍晚时,我看看时间,正准备关电脑下班,收到行云发来的消息,问我在不在公司,他想来找我。
我觉得有点奇怪,确认了一下日历,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什么节日、特殊日期,一般来说,他不能随便出校的,他那大学不比其他大学,实行军事化管理,很严格。
不过,凡事有例外嘛。
我搁下疑惑,说我在,问他在哪里,发定位给我,我等下开车去接他。
他说在公司楼下大厅。
我:“……”
行吧。
我下了楼,远远看到坐在大厅沙发上的行云,这孩子打小就规矩,进大学之后更是被练出来了,站如松,坐如钟,背脊笔直,穿着最简单朴素的黑色棉t和牛仔裤目不斜视地安静地坐在那里,就能散发出天然的气场吸引住别人目光。
我朝他走过去,他余光注意到,转头看向我,然后站起身。
我走到他面前,停住,问:“在这待多久了?”
他说:“没多久。”
“走吧。我车在地下停车场。”我说。
他点点头。
我们去到停车场,上了车,我拉着安全带,一边随口问他:“怎么今天突然放假?”
“被停学了。”他说。
我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他:“什么?”
他平视着我的目光,重复了一遍:“我被停学了。”
“……”我拉安全带的手停在了半空,过了几秒,问,“什么叫被停学了?”
他说:“关于是否开除我,学校正在商议中,暂时只对我作停学处置。”
我心里顿时一咯噔,试探着问:“什么原因?”
可别是我想到的那个。
但是,他就是说出了那句话:“有人举报我政审有问题,我叔犯了事儿,被翻出来了。”
我的心一时间沉到了底,明明车里刚打开了暖气,可我呼入的好像仍旧是寒冷的。
“谁举报的?”我问行云。
他说:“不知道。”
我暗暗地深呼吸,勉强伪装好情绪,宽慰他说:“这件事可能有误会,你先别急,我和你们校领导联系下,解释下。”
他看着我说:“我不是为了让你帮我解决这件事才告诉你,只是因为你问了我。”
“我知道,但我肯定是要帮你解决的。”我说。
他说:“我已经联系过我叔了,事情是真的。”
“事情是真的也不能牵涉你,本来他就不是你亲生父亲。”我皱着眉头说,“等下我联系卢律师,看有没有申诉的余地。”
他说:“我可以退学复读高三,重新参加高考,报考其他大学。”
“再说吧。实在不行再考虑这些。”我说。
他没再说话了。
我先带行云到家附近的一个餐馆里吃了晚饭,然后回家,在客厅聊了会儿,按照他的作息,他就去洗漱准备早睡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装了几个小时的表情就挂不住了,感觉现在鬼都没我煞气重。
我打杨复的电话,他很快就接了,阴阳怪气地说:“哟,舍得给我打电话啦?我看看啊,这太阳从……哦,太阳都落了。这吹的哪股子邪风啊?”
这一听他就又在喝酒,而且还喝了不少,每个音都是飘着的。
“行云是你举报的?”我开门见山地问他。
他还在那边飘:“行云谁啊?没听过!”
“杨复!”
“杨复啊?这个我听过~”他嘻嘻笑着,“他妈一个绿头王八~人也没了~钱也没了~他老婆带着他的钱跟个老白脸儿跑啦~!哈哈哈哈!笑啊,怎么不笑啊?这不好笑啊?都给老子笑!”
要命的是,我真听到他那边传来好几道哄笑声,还有特扭捏造作的的声音在拉劝他:“杨总,别气啦,来喝酒,我给你揉揉~”
我:“……”
我一个失手,把电话挂了。
然后我坐在床沿上冷静了五分钟。
作者有话要说:
黎总:我那丢人的前夫
前夫:可以说我丢人,不要加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