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追问。
他就是这样, 我的事情他都要掌握,我瞒着他是大罪;但他的事情只要是他不想说的,我就都不用知道, 美其名曰不用我操心。
那他怎么就非得操|我的心呢?
我甚至没有兴趣和他为此争执。
杨复不要我管他的事也好, 我就把精力放到现有工作、查杨复和边家边西川的瓜葛纠缠以及创办事务所上。
前两者暂且不论,办事务所确实耗费我心神,占用我很多时间。
我很自信自己在本行业内绝对是优秀的,可从无到有创办一家事务所和做本职工作不一样。
其实,有唐骏铭这个经验者的帮助,说难倒不是非常难, 主要是事很杂, 而我不喜欢也不习惯杂乱的情况。
可我要克服的也正是这样的惰性思维。
我不能再按照杨复给我安排的康庄大道舒舒服服地走了,说不定哪天我就要和他分道扬镳。
甚至, 我有在反省这样的内容:是否正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是接受着杨复的安排,所以杨复不把我当成平等的人对待, 所以他要掌控我的一切却不让我掌控他的一切,所以他可以理直气壮地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名义去踩我的底线,而我不能做同样的事。
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 我确实是个不能自理的废物。
那我就要从现在开始修正这一切谬误。
想到这些, 我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投入事务所的创办。
我要做出成绩来向杨复证明。
可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某天晚上, 我正在书房办公,杨复突然推门进来, 神色凝重地说常哥出事儿了, 他得马上过去一趟。
我忙问怎么了,他说两口子吵架吵得很厉害, 他得去劝劝。
我:“……”
两口子吵架固然不是一件搞笑的事, 但杨复要连夜飞过去劝架就……
当然, 我不会真笑出来,只是问他什么事情吵得这么严重,甚至需要他这么急着过去劝。
杨复叹了声气,说:“嫂子被一小白脸儿怂恿离婚,常哥气不过打了那小白脸儿,小白脸儿报警把他抓了。嫂子在气头上,不管。我过去劝架是其次,首先得把他捞出来。这事儿难听,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怕嘴不严。只能找我了。”
我:“……”
虽然但是,确实比他千里迢迢只是为了赶去调解夫妻吵架要说得过去。
“刚在电话里我也没搞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儿,反正先赶紧过去,回头再跟你细说。”他说。
我点点头。
他说:“我叫小兆给我订机票,你帮我收拾下行李,行不?随便拿几件换洗衣服就行,主要是把护照带上。”
我应了一声,合上电脑,去给他弄行李。
常哥那边和国内季节是反的,我先用手机查了下当地近几天的天气和温度,然后给他翻找因为不当季被收纳了起来的衣物。
正弄着,杨复过来,说机票定好了。
我蹲在地上,把衣服折好放进行李箱,他蹲到旁边一起弄,说:“我川儿真聪明,知道先查天气预报。”
我:“……”
他好像是真情实感地把我当傻子。
我没理这个傻逼,继续弄行李,弄好了关上盖子,刚把它竖起来,杨复凑过来把我壁咚着亲了一顿。
亲完还不放开我,黏着我,肉麻兮兮地说这趟可能十天半个月,还没走就开始想了。
我说你赶紧走吧,飞机不等人。
他说还有几个小时呢,赶得及。
杨复过去四五天,说把常哥弄出来了。
我给常哥打越洋电话问候,常哥的语气很生硬不自然,不太愿意和我说这事儿的样子。
这很正常,换我也不想跟人说这个。就现在,不止常哥尴尬,其实我也很尴尬。是杨复催着我给常哥打这个电话,说还是问候一下,人情世故。
我心想,按照人情世故来说,难道现在不应该是我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吗?对常哥好,对社恐的我也好。
但杨复一向比我懂人情世故,他这么说,我虽然纳闷,但还是照做。
如今问候过了,我和常哥双双尴尬着敷衍了对方几句,很快结束通话。我松了一口气。
过了十来分钟,杨复给我发语音消息,说他差不多调解好了,尽快回来,让我照顾好自己。
我回他语音,说我挺好的,让他专心把常哥这事儿弄好。
他说常哥和嫂子谈完决定不离婚,毕竟前头有俩孩子了,两口子从啥也没有相互扶持到现在,这么多年了,算了,前面的事儿一笔勾销,夫妻俩都收心,好好儿过日子。
我听着觉得好尴尬,说不清哪里尴尬,反正就是莫名尴尬。但我没说,只是听。
一星期后,杨复回来了。
我下班回家,见屋里亮着灯,心知是杨复,推门进去,正要叫他,很突兀地听到了小孩的哭声。
我愣了下,换了拖鞋走进去,一看,人都傻了。
俩穿着工作服的工人正在客厅组装婴儿床,杨复站在旁边,怀里抱着个好小一坨的婴儿,正满脸无奈地掂着哄着。
我在一瞬间怀疑自己开错门了,这可能是另一条世界线。
但是如果我现在退回门外去重新开门,会不会有点太中二了?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杨复抬眼看我:“宝贝儿,回来啦。你过来抱会儿,我怀疑她是饿了,给她冲奶粉去。快。”
婴儿一直在哭,声音很尖锐,听得我头皮发麻,只想让人赶紧别哭了,此刻听了杨复的话,我下意识地照做,过去把孩子接过来。
明明看着很小,但抱到怀里沉甸甸的像个铁秤砣。
我生怕把孩子摔着了,急忙放到一旁的沙发上,两只手虚虚护着,生怕她翻身往下滚,然后有点儿不知所措地转头去看杨复。
杨复径直去厨房,没多久,摇晃着一个奶瓶出来了。
我看着他把小孩抱起来,奶嘴塞小孩嘴里,她就不哭了,小嘴巴咕涌咕涌地吃着奶。
我:“……”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在做梦。
工人这个时候起身说话:“老板,装好了。”
“哦,好。再辛苦你们一下,抬楼上去。”杨复继续给小孩喂奶,一边冲我使眼色,说,“我口袋有烟,你拿下给师傅他们。”
外人在这儿,我照着他的话做了。
工人可能是见小孩在,没抽,随意地夹在了耳朵上。
杨复抱着婴儿,带路让人把婴儿床抬到楼上,放在了主卧旁的那间客房里。这间房是为他妈妈准备的,但由于她至今没接受我和杨复,所以一次都没来过。
工人下楼把刚刚的工作痕迹收拾好就走了,杨复低声叫我随便找个毯子垫到婴儿床,他把喝饱奶睡着的小孩放进去,然后拉我到隔壁主卧,说:“宝贝儿,这孩子咱们得养段时候。”
“你背着我去领养的?”我很生气地质问他。
这是刚刚这段时间里我想出来的可能性。
杨复本来就一直嚷着要去国外领养女婴,而现在他带回来的就是个外国女婴。
他却否认:“我敢么?这么大的事儿。我说你怎么回事儿,现在真是对我一点儿信任都没有……这孩子是常哥的!是个混血。你要不信,你现在再去仔细看看,是不是个混血。”
我回想了下那婴儿的模样,好像是有点儿,但不明显。
他好像能看穿我的想法,我还没说话,他就自己在那解释:“还不到一岁,不显。再大点儿肯定能看出来。我骗你这个干什么?过几个月就能拆穿的事儿。”
这倒是。
我想了想,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拉我到床尾凳上坐下,说:“电话里说不清,我就没说。整件事儿是这样的,常哥先出的轨,被嫂子发现了,他就跟那女的断了。但嫂子心里憋着气儿,正好遇到个老乡,他妈的看嫂子有绿卡,就献殷勤,想榜上她。嫂子被那小白脸儿哄得跟常哥闹离婚,常哥一激动,就动手了。我过去劝了半天,好不容易他俩才和好。
但常哥偷偷跟我说,那女的给他生了个闺女,生下来了才跟他说。他验了,是他的。那女的说自己不要,给他,他不要就送孤儿院去。
常哥本来就愁怎么跟老婆说把孩子领回家呢,出了那小白脸的事儿,这下子不敢说了。好不容易才哄好,一说,嫂子在气头上,肯定要离。
没法子,求我先把孩子带走养着,以后再看。实在不行,他等过了风头,跟家里人通通气,看能不能把这孩子挂谁名下,给爷爷奶奶养着。”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问他:“你瞎编的吧?”
他顿时啧了一声:“你不信你问常哥。”
说着,不等我回应,他就把手机掏了出来,当场打给常哥,说:“黎川不信,以为我故意在外面捡一孩子回来糊弄他呢。常哥,你跟他说下吧。”
好尴尬的我听着常哥好尴尬的声音:“唉,小川,是我,常哥。这事儿你和复子帮个忙,过了这阵子,我想法子把孩子安排走。实在是没法子。”
太尴尬了,我社恐严重发作,装哑巴没说话,别开脸看窗户。
杨复跟常哥寒暄了几句,挂了,然后冲我说:“没骗你吧。”
已经到这份上了,我总不能真的把常哥的孩子扔出去,只能认了。
可养婴儿是件很难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毫无经验的我俩而言。
如果是大一点的小孩,至少能沟通,可婴儿没办法沟通,只知道哭,冷了也哭、热了也哭,吃多了也哭,饿着了也哭,想睡觉了不自己睡觉,还是哭。哭起来的声音还很大、很尖锐,堪称魔音入耳。
孩子来的当天晚上,我就体验到了为人父母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