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沈知珩报信是为了恫吓她, 但知道祖父晚上要到的消息后,贺嫣还是打心底高兴,又是派人打扫主屋又是采买食材的, 一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打点好一切,她和琥珀守在门口焦急等待,终于在天色渐晚时看到一队人马缓缓出现在地平线。
“祖父!”
“阿爹!”
贺嫣与琥珀同时面露喜色,朝着大队人马飞奔而去, 骑马走在最前方的中年副将李参乐呵呵下马, 抱住自家闺女后朝贺嫣行礼:“大小姐。”
“李副将安好。”贺嫣也赶紧回个礼, 便急匆匆跑到了马车前。
马车里的人已经听到动静下了马车,祖孙俩对上视线的瞬间, 贺嫣顿时眼圈一红:“祖父, 浓浓好想你。”
“怎么瘦这么多?”贺均眉头紧皱, 声音沉稳有力, 全然不见半点疲态,“京都城的风水到底是不养人。”
贺嫣撇了撇嘴:“天子脚下,怎么可能不养人, 祖父可不要胡说。”
“你这丫头, 大半年不见都会给我扣帽子了,我是那意思吗?”贺均气笑了。
贺嫣见状,也没忍住笑了笑,琥珀趁机跑过来,乖巧福了福身:“参见老将军。”
“你也瘦了许多, 看来陪在浓浓身边甚是辛苦,这回我与你阿爹来了, 定要好好为你们补补身子。”贺均噙着笑道。
琥珀很是高兴:“多谢老将军。”
一行人慢吞吞地往家里走, 一边走一边闲话家常。
“祖父, 您怎么突然想起来京都了?”贺嫣好奇。
贺均轻哼一声:“我若不来,唯一的孙女嫁了人都不知道。”
“……怎么会呢,皇上赐婚之后,我本就打算要写信告诉你的,谁知你那会儿已经在路上了,”贺嫣算算时间,突然觉得不太对,“您出发的时候,皇上还没赐婚呢,您怎么想起要来京都的?”
“自然是有人邀我来。”贺均挑眉。
贺嫣观察他的神色,半晌才小心翼翼开口:“沈知珩?”
“没规矩,他长你三岁,你该叫哥哥。”贺均不认同反驳。
一旁的李参副将顿时笑了:“将军,大小姐已经跟沈大人定亲,就不要按年级论大小了。”
“也是,”贺均笑了一声,突然惆怅,“竟然真的要嫁人了。”
眼看着孙女一岁岁长大,却始终无心嫁娶,他本来也是挺忧愁的,可真当孙女找到了心仪之人,他竟觉得还是无心嫁娶好,最起码能养在家里一辈子。
贺均独自悲伤,贺嫣却问了另一件事:“祖父,沈……无忧哥哥何时给你写的信?”
“上个月中旬就收到了,”贺均回答,“只是武将离城要先向皇上报备,一来一回的耽误了许多时间。”
上个月中旬,再往前推个十余日脚程,那会儿沈知珩还不知道她利用她呢……所以他写信请祖父过来干嘛?贺嫣心中有疑惑,索性就问了出来,结果贺均和李参都笑了起来。
琥珀正忙忙碌碌给两位长辈斟茶递水,听到笑声好奇抬头:“怎么了?”
“大小姐呀,都快要成婚了,怎么还如此率性天真?”李参说罢,又看了琥珀一眼,不由一声叹气,“我家这个也好不到哪去。”
琥珀顿时撇了撇嘴。
“所以他写信干嘛呢?”贺嫣追问。
贺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能做什么,自然是提亲。”
“提亲?”贺嫣猛然睁大了眼睛。
贺均想起那封信摇了摇头:“说是提亲,可也没给我反对的余地,更像是知会我一声。”
“怎么会呢,将军你又夸大,沈大人若只是知会,又怎会特意邀您前来,”李参说着,也有些不解,“不过卑职瞧他信里的意思,是打算等您来了之后再求赐婚的,怎么最后没等咱们到京都,便先把圣旨求来了?”
贺均轻哼一声:“自然是等不及了,我家这个虽是跳脱些,却是活泼有趣,比起那些教化得一板一眼的姑娘,不知有趣多少,他也是怕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罢了。”
“这倒是,谁娶了咱们家小姐,日子定是过得有趣极了。”李参附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皆是对沈知珩的满意,贺嫣却听不太进去,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琥珀添好了茶,默默凑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这样说来,沈大人早就有娶你为妻的想法了……他这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早就倾心于你。”
到了这一刻,贺嫣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沈知珩那样淡漠的人,在得知真相后会那样愤怒,并非她所设想的恼羞成怒,而是因为真的伤心了,而他如今坚持要娶她,或许也不仅仅只是出于报复。
……贺嫣啊贺嫣,你真是造了大孽了。贺嫣说不出的悔恨,偏偏木已成舟,她就是后悔也没用了。
因着这一重大发现,她晚膳时总是心不在焉,好在祖父他们刚听说拐卖案的事,只忙着关心琥珀,这才没发现她的异常。
晚膳之后,祖父又将她叫到书房,祖孙俩关起门来闲聊。
“你这段时间在京都的事,我也听说了,”贺均给她递了块糕点,烛光下表情和蔼,“你这混丫头,喜欢谁就直接跟皇上说就是,皇上自会为你做主,又何必如此费力地讨好人家。”
“又不是山大王抢婚,总要对方心甘情愿才行。”贺嫣仍有些心不在焉。
贺均笑了一声:“说得也是,横竖我家孙女讨人喜欢,他沈知珩亲自求娶,就是比咱们牛不喝水强摁头来得好。”
说罢,他又感慨地叹了声气,“我原先见你总爱翻看二殿下寄来的书信,还以为你喜欢的人是他,着实担心了许久,如今知道你心上人是沈知珩,顿时放心了许多。”
贺嫣闻言顿时回神:“为什么?二殿下性子不比沈知珩好相处?”
“是好相处,可他出身却不如沈知珩。”贺均见她糕点吃了大半,便又倒了杯茶给她。
贺嫣攥着茶杯抿了抿唇:“您是老糊涂了,沈家虽世代簪缨风头极盛,可二殿下是皇子,是皇上如今最疼爱的儿子,出身怎么会比沈知珩差。”
“单论身世,自然是二殿下好,可论挑女婿,他是不如沈知珩的,”贺均说罢,见贺嫣还想反驳,便又补充,“你也知道他如今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啊?那你可知道,皇上已经属意他做太子了?”
贺嫣愣了愣,显然从未想过。
贺均见孙女一脸茫然,顿时轻哼一声:“这还用想吗?大皇子一心修佛,下面那几个又不堪重用,皇储之争根本就不存在,你不会以为,二殿下将来能做个闲散王爷吧?”
皇上正值壮年,又是明君,前朝后宫都心悦诚服,从未有过立嗣的讨论,贺嫣便也跟着忘了,二殿下是如今最有可能做皇帝的人。
亏她以前还真情实感地苦恼过,该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地跟自己去漠城,如今仔细看来真的是妄想,即便她能与他成婚,也是她留在京都才是。
思及此,贺嫣轻轻叹了声气。
“你若嫁他,将来便是皇后,乍一听风光无限,可你当真受得了后宫佳丽三千与你共享一个夫君?”贺均没瞧出她的忧愁,仍自顾自地说。
贺嫣闻言,没忍住反驳:“做皇帝就一定要佳丽三千吗?”
“不然呢?当今帝后可算恩爱?为平衡前朝,皇上不一样纳了五六位宫妃?”贺均扫了她一眼,“除了妃嫔,还有宫女,能进宫伺候的哪个不是平头整脸的,又有几个不想出人头地?纵然二殿下一时经得住诱惑,那一辈子呢?”
“那你要这么说,寻常男人不也经不住诱惑?”虽然与祁远注定无缘,贺嫣还是忍不住为他说话。
贺均挑眉:“谁闲着没事诱惑寻常男人?”
贺嫣:“……”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她憋了半天,最后说出一句:“沈知珩也不是寻常男人吧……”
十七岁中状元,为官六年连升五级,一跃成为当今圣上最信任的臣子,这样的人怎么也不算寻常。
贺均也认同她的话,但还有另一套说辞:“沈知珩敢纳小,我就敢打断他的腿,二殿下若是纳小,我还得恭喜他,这其中的区别你能明白吗?更何况沈知珩不用平衡前朝后宫,也没有三千佳丽想方设法地勾引他,若真有一日负你,我还能将你接回家来好好养着,而不是看着你在后宫磋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