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生日, 周斌很识趣地躲在二楼不出来。
方娜做好饭菜,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油渍,而后悄悄觑了一眼小儿子和儿媳妇的表情, 心想着要不要凑个大团圆。
她脚步还没踏出灶披间,就被周谦给拦着了。
两人也未出声, 而是在角落里打了一通眉眼官司, 方娜闹别扭似的猛拐一下胳膊,而后离周谦远远的。
“乐乐, 来,妈抱天天, 你先吃饭。”说着方娜就伸出胳膊,准备把天天抱过来。
“妈, 不用, 我抱天天就好了 ,你先吃。”王安乐还未回话,周文就直接抱过孩子道。
“这哪行,今个可是你生日。你和乐乐吃,妈来抱。”方娜不乐意,还想接过天天,周文直接扭过身子,随她怎么说就是不松口。
周文不配合, 方娜也只能放弃。
小夫妻两人轮流吃饭照顾孩子,全程没让方娜插手。饭后奶奶想抱孙子,两人自然也没阻拦。
对门, 刘帅跟刘俊两兄弟还在吵架, 连死全家草泥马这样的话都骂了出来。
过道上更是乌七八糟, 鞋子衣服扔了一地。
曹秀秀那个亲眷刁克, 一边捡着东西,一边骂骂咧咧,一张脸拉得老长。
周双双时不时朝外面看两眼,只见钱虹进进出出,一会儿抹泪拧鼻涕,一会儿叉着腰杆子骂儿媳妇,就是闹成这番,她还得忙着洗菜做饭。
又小坐一会儿,周文和王安乐起身回去,方娜舍不得小孙子,逮着天天的小手小脚一顿猛亲,而后一直将他们送到大马路上。
路上,方娜斟酌了好几遍说道:“老三,你大哥最近成器了些,弄了点本子铅笔在学校门口卖卖,挣得不多,但也能勉强过日子,对三个孩子也很好,洗衣做饭样样都是他自己弄。”
她瞅着老大最近好了许多,就想着让两兄弟和解和解。
周文听了不置可否,语气温和却言辞犀利道:“妈要求倒是挺低的,正常人都能做到的事情也值得刻意拿出来说么?这些事情,我下乡那年就都会做了。当然了,妈觉得好就好,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毕竟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话一出,方娜剩余的话就都被堵在了嗓子眼,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哽的慌。
“爸,妈,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天不早了,我和乐乐先回去,有时间你们也去小洋楼住两天。”说罢,周文开车离开。
方娜直愣愣地看着小汽车远离,好半天才道:“老周,老三这是还没原谅老大呢?”
周谦真的是无奈极了,不免皱眉道:“老大和老三就不是一路人,你非逼着他们凑一起干吗?如今他们这样不也挺好的?他们各自安安生生过日子,你非得瞎搅和干吗?”
说实在话,老三刚才说的那番话,他听了都觉得脸红。
方娜又气又急道:“你个死老头子,说的什么屁话?我不是瞧着老三和乐乐态度缓和了不少,就想让他们兄弟和解和解。难不成一直这样?亲兄弟处成了陌生人?”
周谦见方娜总是转不过弯来,也忍不住有些恼火道:“你长了什么眼睛?老三夫妻那是态度和缓吗?那分明是礼貌拒绝,懒得搭理。再者说了,陌生人有什么不好的?我跟周晗不就是这样?依着你的意思,我也该原谅周晗了?既如此,那你当初干嘛把周晗往屋子外头推?”
“周晗怎么跟老大比?她个二百五,为了嫁给孙志兴,可是把你妈给活活气没了的。”
“老大不也是这样?差点害了三儿媳妇和小孙子。要不是乐乐那天运气好,身边跟了个便衣公安,我问你,她一个孕妇真被害到贼窝里,能有什么好下场?我看你就是老糊涂,仗着老三两口子孝顺就作妖。等哪天老三心寒了,不理你了,我看你怎么哭?真是好日子过多了,非得给自己找事。”
夫妻两人好了大半辈子,临老了,反而为了儿子吵起嘴来。
方娜心里不是滋味,就又红了眼眶。
周谦见了也未哄她,而是继续气道:“老三十几岁就下乡种田,能混成这样,是他自己的本事,咱们当爸妈的,有帮一点忙么?远的不说,乐乐生孩子,你有过去照顾一天么?”
“老三请了两个人照顾乐乐,哪里需要我?”方娜辩解道。
“对啊,所以你没看出问题来么?你再好好想想吃饭时候的事情。老三宁愿晚点吃饭,都不愿意让你带乐乐,为什么?因为人家从来没指望过你,也没有这个习惯。自从老三回来,一直是他对这个家好,孝顺父母,拉拔二房双双,你还想怎么样?要不要把厂子送给你的好大儿?”
这话说的实在是重,方娜整个脸都红了。
她哪里有给老大要厂子的意思,就是单纯希望孩子们和解,然后一家团团圆圆,和和气气罢了。
老话不也说了么,和气生财。
“行行行,你怎么高兴怎么来。等哪天老二也受不你,躲得远远的,那时候你就满意了。”周谦懒得再说,大步就往家走。
周文和王安乐并不知晓周谦和方娜的这一番谈话,但两人心里清楚,方娜存了调和的心思。故而一直到放寒假,两人都没回幸福里。
不过话说回来,这段时间他们也真的特别忙。
王安乐平均每月有五单订制衣服要做,周文又要跑实验室,又要跑工地,好不容易挤出一天时间来,哪儿哪儿又会有电话打过来。
今日就是如此,两人刚吃完中饭准备歇一歇,电话铃声就又响了。
王安乐一边轻晃着摇篮,一边小声问道:“谁找你?”
“印彩霞。她说何花要找咱们谈生意,问咱们什么时候有空。”印彩霞如今是御颜厂的销售主管,手底下管了六个人。
王安乐听了,倒还挺诧异的,就又问道:“有说什么生意么?”
“没,说要当面谈。我让她们今日下午过来。”
......
许久未见,何花和印彩霞都大变样。印彩霞烫了卷发,抹了红唇,整个人神采飞扬的,说话做事十分利索周到。
何花剪了齐耳短发,虽然有些黑瘦,但很有精气神。
今日何花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她身边还站了位黑壮男人,宽脸板寸头,眼神有些活泛亦有些凶狠。
王安乐瞧了两眼,总觉得他有几分眼熟,又想了下,奥,对了,这人之前跟何花一道去过幸福里。
何花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后嫁的男人,叫杨彪。”
互相介绍完毕,又由周文邀人入坐,紧接着两边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何花也就直奔主题道:“周同志,王同志,今日过来是想跟你们买些涂料。”
“行,数量呢?”话说回来,周文是做了几桶涂料来着。李林房子装修用了一点,剩余的全卖给李林邻居了。
当时也不算正式售卖,所以知情的人不多。
杨彪与何花知道这个,还挺让人诧异的。
“周同志,每样一百桶行吗?除了涂料之外,还需要一些木地板,也劳烦你帮着牵个线。”杨彪瞧着面相有些凶,不过性子十分爽朗,且略带几分豪气。
“一百桶,那要花点时间了。你什么时候要?”若真定下来,他得立即采购原料,还得找几个人帮忙弄,光靠自己一个人得累死歇火。
“过了正月十五,可以吗?”
周文一算,目前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到正月十五接近两个月时间,嗯,时间是够了。
交期数量定下来后,主要就是谈价格了。
印彩霞与何花坐在一旁听着也不插嘴,王安乐则好奇问道:“你们怎么晓得周文这儿有涂料卖?”
消息还真挺灵通的。
何花笑道:“周同志怕是不晓得,他跟杨彪见过不少回了。御颜厂翻盖的时候,杨彪过去做了瓦匠,李林家的装修是杨彪刷的墙面,最近你们不是盖新厂么,他在那儿砌砖头。”
周文听了忍不住笑道:“杨同志会的手艺还挺多。”
“我们这种没有文化的人,哪里有活就往哪里钻,糊弄口饭吃罢了,比不得你们大学生,出来之后都是领导干部。”没认识何花之前,杨彪就是个大混混,整天带着一帮人四处祸祸。
他跟何花还是不打不相识。
他抢了何花五毛钱,被她拿着砖头追了三条街。
他当时又是生气,又是觉得好笑,心想着:不就五毛钱,至于这么拼么?索性把钱还给了何花。
何花那时心情有些绷不住,蹲在地上狠哭起来。
然后一来二去,两人慢慢认识。再后来杨彪帮着何花护着摊子,又带着兄弟去幸福里给她撑腰,处着处着,他就对何花生起了敬佩怜惜的情感。
再后来何花离婚,又为了户籍问题跟杨彪结婚。
结婚之后杨彪心态就变了,总想要赚点钱。毕竟何花一个女人都这么拼,他总不能天天在家躲懒瞎混吧。
他也没什么本事,就是力气大,胆子大,再加上还认识那么几个人,机缘巧合之下就去御颜厂当了泥瓦匠。
最近给李林做装修,他就发现这门生意有赚头。
当时就想找周文买几桶涂料回去,后来又怕数量太少周文不乐意做。
这不,最近他一直在外头跑这门生意,拿了九户人家的定金后他才厚着脸皮让印彩霞帮忙牵个线。
此外,他手底下还有好些弟兄,都是一帮穷小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算起来也跟他混了七八年了。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他怎么着也得带着他们挣些小钱。
若是旁的生意还不好说,但是装修这行,可就太适合他们这帮糙人了。
“杨兄弟眼光不错,这行好好干,肯定有前途。这样,我打电话喊我二哥晚上过来,咱们一道吃个晚饭。”对于杨彪这种白手起家的人,周文还是很佩服的。
这年头,敢闯敢拼比什么歪门邪道都强。
......
黄美芸和周武骑着自行车,喜滋滋地往小洋楼赶。
两人都走了好远了,方娜忍不住再次提醒道:“见着老三和乐乐,让他们有空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