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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1 / 2)

初六, 无风大晴


幸福里的人家大半坐在巷子里晒着太阳。暖洋洋的日头照在人的身上和脸上,惹得人瞌睡连连。


周文从屋子里面搬了个高脚凳在王安乐身边,紧接着又放了瓜子花生炸山芋片山楂卷等零嘴在高脚凳上。放完零嘴, 他也未坐下,而是回屋又拎了柴爿炉子出来, 炉子上还温着热水, 而温水的铜吊上面又放了几个桔子片儿。


“乐乐,桔子不凉了, 你快尝尝。”一切准备妥当后,周文才一屁股坐在王安乐身边的小椅子上。


就这他也没闲着, 而是将温热的桔子片喂给王安乐吃。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可把边上的小媳妇们给羡慕坏了, 有的偷偷拽了拽自家男人的衣服, 有的鼓了鼓脸,有的则大大咧咧说着打趣艳羡的话儿。


说说笑笑间,彼此反倒有些熟悉。


就好比曹婶子的儿媳妇,她是个温婉贤惠人。说着话,逗着趣,还手不停歇地织着毛衣。


这时,几个孩子风一般跑了过来,抓了一把零嘴后又嗖地跑了老远。


黄美芸见二儿子跑了一脑门子汗, 就急着小跑过去,把他里面的毛衣脱了一件后,对着他的光屁屁拍了两下, 笑道:“行了, 快玩去吧。”


黄美芸话音一落, 周昊就跟离弦的箭一般没了身影。


钱虹从灶披间里出来, 就见周家全体老幼都坐在过道里晒太阳,不免好笑道:“瞧你们家这个劲儿,小心把太阳给吓跑了。”


方娜喝了口热水,舒舒服服的呼了口气,好半天才懒洋洋回道:“再不晒晒太阳,我怕是要发霉了。话说老钱,你刚在家里忙什么呢?老秦喊你半天,你也不应声。”


“忙着呢,没听见。”钱虹随意敷衍了两句,就跑到周家高脚凳上抓了一把瓜子吃,尝了一口味,连连夸赞道:“哎呦,老周,你这瓜子是怎么炒的?怪香嘞。”


“老三炒的,祸祸了不少盐和茶叶。”说着,方娜又抓了一把给钱虹吃。


钱虹吃完,也从家里端了零嘴出来,还从里头挑了个卖相好的梨子塞在王安乐手上,而后也一屁股坐下来晒太阳。


她一出来,就有人问她成功回来了没?


钱虹摆手说没回来,显然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问曹婶子闺女有没有寄信回来。曹婶子说闺女不仅寄信了,还寄了不少特产回来,这话让大伙儿听了,又是一通夸赞。


钱虹刚晒了没多久的太阳,就见她家大儿媳妇冷着一张脸走了出来,也不说话,就站在那儿生闷气。


正月里可讲究吉兆了,大伙儿权当没看见曹秀秀的冷脸,仍旧有说有笑,不过话题主要转到周家来。


就有人问方娜工作如何?


又有人问王安乐上大学有没有意思。


还有人打趣周文道:“往后我们看病,可就靠你了啊。”


周文自是一副来者不拒的姿态,还道:“记得给我送锦旗。”


大伙儿哈哈大笑,也对周文改观不少。


心想着,这小子除了对媳妇好的过分以外,其他各方面都没得挑。


孙有才瞅了周文一眼,感慨道:“你小子是个有出息的。”就他说话这个水平,在哪儿吃不开?


接着又碰了碰周谦的胳膊,羡慕道:“还是你小子有福气。小时候有个好老子,老了有个好儿子。”不像他,生个二百五,到现在不肯结婚。二十好几的人了,整天跟他妈在家里发梦,还想找个比王安乐还好的女人当老婆,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要不是大过年里吵嘴打架晦气,他少不得拿大扫帚将那两个傻子给拍醒。


正说着,大伙就见一个生面男子两手提着一大堆年礼走了过来,而后对着周谦和方娜喊道:“叔,婶,我来给你们拜年了。”


“哎呦呦,礼华,你怎么来了?快快快,快坐椅子上晒晒太阳。”方娜欢喜地将孙礼华拉在椅子上坐好,给他塞了个大苹果后,立即回屋里冲了一杯红糖水出来。


周谦也笑问道:“礼华,你怎么过来的?”


“爷爷安排的车子。”孙礼华腼腆笑道。


大伙并不认识孙礼华,可一听车子,张嘴就是一通夸。有夸他长得好,性子好,还有问他多大了,谈对象了没?更有甚者,直接把自家闺女扯出来相看。气得她闺女跺脚大喊一声“妈”,紧接着就躲回家里再也不肯出来。


太阳底下,周文好好打量孙礼华一番,见他皮肤枯黄无光,人也干瘦,没忍住就把他胳膊攥手里握了握。


这手腕细的,他一下子能掰断俩。


“回城后,你有去医院里头检查检查吗?”周文轻声问道。


孙礼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而后认认真真道:“刚回来的时候,爷爷生了场大病,我陪他在医院呆了挺久。不过我自己没检查。哥,你别看我瘦,其实我很健康的,从小到大都没生过什么病。”


听孙礼华喊哥,周文还怪高兴的。


王安乐一旁听了,就问他孙爷爷的病要不要紧?


“得一直吃药。”说着,孙礼华不由露出一副愁容来。


具体的病情孙礼华也不大清楚,医生和爷爷都不肯告诉他实话。只说没大事,吃点药补补身体。


倒是周文突然想起来,孙爷爷的病好像不大妥当。


“别愁,哥可是上医大的高材生,回头就帮你爷爷看看。”可能是上辈子滤镜问题,周文很喜欢孙礼华。


他可不仅仅是弟弟,还是华国未来超级有名的科学家。


就是好像他身体不大好,六十多岁就没了,真怪可惜的。


那可不行,得从现在开始调理调理身体。瞧他这个身体,不用查就知道,肯定营养不良。


“礼华,你太瘦了,回头哥带你做个全身检查,再找个老中医调理调理。”说到这儿,周文没忍住又侧身看了眼媳妇,见她手腕又细又白,也道:“媳妇,你也要食补。”


周双双听了,忙道:“哥,我也要食补。”食补,那不就是大鱼大肉嘛?


周文瞅了眼她圆乎乎的脸蛋,没好气道:“晚上给你炖个猪脑补补。”省得一天到晚傻乎乎的。


周双双不满,拽着王安乐的胳膊就告状,王安乐被她拉得东倒西歪,只能笑着拍了周文一把。


周文嘿嘿笑道:“谢媳妇给我拍灰。”


哈哈,这一弄,又把大伙儿给逗地哈哈大笑。


还别说,看这一家子相处比看什么都有意思。


中午,孙礼华自然在周家用饭,方娜怜惜他吃了很多苦,就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黄美芸这个嫂子也时不时夹菜给他,让他千万不要客气。


等下午走的时候,周谦塞了个大红包给他,方娜也装了好些苹果梨子鸡蛋给他。


孙礼华推辞不要,方娜则强塞进他口袋里,笑道:“没结婚都是小孩子,这是婶子给你的压岁钱。”


周文也笑道:“我妈有钱,你快拿着。你不拿,孙爷爷可就要吃亏了。”


毕竟周家人丁兴旺,光孙子辈就六个,出去拜年,还真能占不少便宜。


如此这番,孙礼华红着脸收下了压岁钱和回礼。临走时,他不忘道:“三哥,三嫂,你们明天要是不忙,就去我家坐坐呗。”


“行,我跟你嫂子去吃中饭。”想着孙啸飞的身体,周文满口答应。


.......


等回了家,孙啸飞见他眸中带笑,走路带风,整个人散发了些年轻人的朝气,不由逗他笑道:“礼华今天收获不小哇。”


孙礼华把回礼放在桌子上,高兴道:“周文哥说了,梨子是大吉大利,苹果是平平安安,云片糕是让我以后节节高。爷爷,他们家人真好。”


“奥,对了,这是婶婶给的红包,我还没拆。”说着就把红包递给孙啸飞。


孙啸飞自然没要,还道:“你婶婶的心意,你就拿着吧。”


孙礼华高高兴兴拆了红包,竟发现是十张大团结,忙急道:“爷爷,婶婶是不是放错了?这也太多了。”


“不多。”孙啸飞看了红包,心里才算有些安心。


多年未见,周谦和方娜还是个厚道人。


她家里六个孩子,他当时一人给了十块钱,共计六十,今日礼华带去的烟酒麦乳精等等,约莫四十几。


周家回了一百,可见他家做事大气,不占人便宜。


孙啸飞自然不缺钱,可人与人相处,态度很重要。


老话说了,礼尚往来是教养,不占便宜是修养。


他就这么一个小孙孙,亲爸早逝,亲妈另嫁,他少不得给他找个厚道的亲眷走动走动。


若不然自己走了,岂不留他一个人孤苦伶仃。


孙礼华尚不知爷爷心里的担忧,他又连说带比划的将今日的事情交代了一番。听孙子说,周文要带他去医院查一查,他才突然惊觉起来,小孙子的确太瘦了。


而后他心里彻底安心了。


周文这般细心,可见真把礼华当弟弟了。至于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面子,孙啸飞暗自否认,毕竟他这个老头子还没能帮上忙呢。


次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周文和王安乐慢悠悠出了门,黄美芸见了,没忍住踹了周武一脚:“你怎么不跟着去孙爷爷家?”


“我去干什么?人家又没喊我。”周武正做着怪脸逗小儿子笑。


黄美芸心内叹了口气,好半天才道:“你呀,真是不如小弟会来事。”


昨天周文多会说呀,把孙礼华哄得一口一个哥。


她家这个,真是跟木头打交道久了,为人处世也木愣愣的。


人家来拜年,他是一句好话也不会说。


又想着大房周斌也是如此,黄美芸不由松了口气。


若是大房三房都受孙家重视,那她真是要吐血了。


此时,大房张艳红还在软语哄着周斌,说来也是奇怪,初二那日周斌发作一通后,竟将张艳红给震住了。


这几日,她也不跟外人说瞎说,就围在男人孩子身边打转。


......


周文原以为自己来得太早了,没想到有人比他们更早到孙家洋楼。


不是旁人,正是他小姑妈一家。


这会儿小姑父孙志兴正在小洋楼门口发疯,是真发疯,要上吊那种。


周文走过去见了,没忍住道:“小姑父,你要上吊,怎么不挑个粗点的树枝?来来来,你选这个树枝,东南方向的,大吉!”


孙志兴当即愣住,周晗恨恨道:“闭嘴,管你什么事情?”


她是真没想到,大哥大嫂竟然这般狠心。


不仅不帮忙,还要他们两口子离婚。


周晗龇牙咧嘴地蹬着周文,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周文先是将媳妇护在身后,然后不急不缓道:“姑妈,我就是提个建议。对了,我记得当年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特别厉害,都把奶奶给吓着了。这样,你去教教小姑父,瞧他如今这个样子,比拍电视剧还假。”


周晗:妈的,能不能闭嘴!


孙志兴:妈的,晦气,碰着这么个人!


两口子齐齐在心中暗骂,然后那根绳子就怎么也套不进脖子了。


得了,经周文这么一打岔,孙志兴塑造的绝望悲愤氛围立即没了,左邻右舍不说帮着劝劝,还捂嘴偷笑起来。


正在此时,保姆阿姨喊他们都进去,听了这话,周晗等人立即得意了。


尤其是孙志兴,他还想着:“到底是亲爸,怎么可能真那么狠心。待会儿他好好道个错,肯定什么事都没有。”


然而孙志兴是想屁吃。


孙啸飞先让孙子带着周文和王安乐上楼坐坐,而后拿出一叠资料甩在孙志兴脸上,冷笑道:“当年你大义灭亲,说得多么正义凌然。怎么,如今怕死了?瞧瞧你这些年干的好事,我这个当老子的,自然也得大义灭亲一把。”


周文三人蹲在楼梯拐角处,悄悄往楼下看。


只见孙志兴拿起地上的纸,发了疯地撕掉,嘴里吼着:“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撕完,他跪着走到孙啸飞跟前,扯着他的裤脚道:“爸,我是你亲儿子啊,你不能不管我。我当年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就是嫉妒小弟受你们喜欢,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周晗亦道:“爸,当年都是林家在志兴面前胡说八道,他是被人挑唆的。”


林家,孙志兴生母娘家。因着利益问题,的确没少在孙志兴面前说刘香和孙志平的坏话。


“对对对,爸,我那个时候还小,听信了外婆舅舅的话,以为刘姨是故意养废我。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就原谅我这回吧。”


周晗与孙志兴哭的是涕泗横流,凄惨可怜。再加上孙健孙丽一口一个爷爷,一口一个对不起。


若是换成一般人,只怕忍不住心软妥协。


然而孙啸飞并不是这种人,他一脚将孙志兴踢滚出去,冷笑道:“你刘姨除了没有生下你,又有哪里亏待过你?就连你弟弟的名字,也只敢取个平字,生怕越过你。可你呢,听信人家三两句话就污害亲人。你是嫉妒吗?不,你不单单是嫉妒,你更是想踩着我们三个人往上爬。”


“你看看纸上这些人名,这些事情。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往上爬的工具。你靠污蔑人上位,简直就是个畜生。我孙啸飞没有你这个儿子。”


“我实话告诉你,你做这些恶事的证据是我让人收集的,不仅如此,我还发给了你害的那几户人家。纵然我放过你,他们也不会放过你。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听了这话,孙志兴彻底疯了,他趴在地上重重捶地,怒吼道:“你怎么这么狠心?我是你儿子啊,我是你儿子啊,你竟然要我的命?当年你要是肯给我安排工作,我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孙啸飞冷笑道:“多大能力端多大碗,张嘴就要当主任,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周叔叔当年还是厂长呢,他家周谦不也只是个普通技术员?”


“对,全厂就你们两个清高,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儿子女儿,家里亲眷,都沾不到你们半分好处。你们这样的厂长,副厂长,当了又有什么用?人家郑长春,虽只是个主任,可他扒拉了多少亲眷?跟他比,你们差远了。你们根本不配当爸爸!”死局已定,孙志兴自然把多年的积怨痛痛快快说了出来。


他告诉孙啸飞,林家对他早就不满了,一个厂长女婿,半点用处都没有。


又说了,当年周爷爷死的时候,好多人可高兴了。


他一走,厂里管理就松,那些领导干部就能提拔自家人。


孙啸飞听了这话,只觉得可笑。


“所以你比不得你弟弟。孙志兴,你是个没有志气的窝囊废。”


旁边,周晗早已吓得瘫软在地,连哭闹都不会了。


她只以为公公心里不痛快,是小打小闹,吓唬吓唬人,再狠,也顶多让孙志兴坐几年牢。


她真没想到公公这般狠。


他竟然收集亲儿子犯罪证据,还把证据发给别人。


他这么一来,志兴哪里还有活路?


那几家,可都不是普通人啊。


孙健跟孙丽已经开始发抖了,他们缩在边上,一会儿看看孙志兴,一会儿看看孙啸飞,眼神痴呆,泪糊满面。


楼上,周文听了痛快,悄声道:“孙爷爷做事爽利,对付这种烂人,就是该快刀斩乱麻。”


王安乐赞同道:“一点没错。而且孙爷爷做事有理有据,可不是诬陷。”


此时此刻,周文和王安乐才晓得周家和郑长春的过往恩怨。


原来周爷爷当厂长的时候,特别的刚正不阿,凡事以集体的利益为利益,对自己亲儿子都不肯开后门的那一种。


而郑长春恰恰相反,他这个人重视家人高于集体,当年他当上主任后,就要扒拉乱七八糟的亲眷进厂。


周爷爷自然不答应,还将他鄙视怒骂一通。


甚至还要他写份思想报告,然后全厂通告。


只可惜当天下午,周爷爷就不小心因公去世了。


但饶是如此,周爷爷骂人的话也深深刻印在郑长春的脑海里,气得他整宿整宿睡不着。


再后来,他借题发挥,将周谦安排去扛炭包,当时他想着就是:“周厂长,你这么清高,想来你儿子也清高到不怕苦不怕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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