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西路离幸福里只隔了两条街,但此处道路宽敞,小洋楼林立。郑长春家就住在此处,与石库门的房子一样,福西路的花园洋楼也很有历史韵味。不过这儿是典型西式建筑,屋子宽敞明亮,内部还设了抽水马桶和浴室。
今日高兴,郑长春难得早早回家。
“这么高兴?搞定外国佬了?”他妻子郝岚一边修剪着指甲,一边问道。
“一半一半吧。今天周文那个小崽子跑到厂门口截人,你猜他把人带哪里去了?”郑长春接过保姆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脸上脖子处的汗水,而后站在扆崋电风扇前面吹风。
一听周文的名字,郝岚一脸不屑道:“周家人就是能装,搞得全天下就姓周的爱国似的。我记得你跟其他厂的厂长关系不错,就十钢的张铁生与你不对付。不会吧,那小崽子把人带去十钢了?”
“对,就是十钢。”因为太过搞笑离谱,郑厂长竟然又乐出声来。
“真会带。十钢那么点大的地方,外国佬能看得上?而且每年评比,十钢不都排在最末?这次大卫来华,领导都没把十钢安排在里头。周文擅自做主,若是出了岔子,他能负责?”说罢,郝岚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郑长春,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是准备借题发挥,秋后算账,最后直接一把将周文给按得死死的呀。
若不然,他该早早将周文所作所为上报才是。
郑长春与郝岚夫妻多年,自有一番心领神会,他点头道:“周家几个孩子,就周文最像死去的周老头。那天他在办公室里振振有词,模样像极了他的爷爷。你知道那种感觉么?那种压抑,不满,愤恨以及嫉妒的情绪又涌上心头。就好像我郑长春是个只知图眼前利益的无能鼠辈。”
“既然周文自寻死路,我何必拦着他。”
“等十钢厂捅了娄子,正好借机将张铁生和周文一起拿下。”
郝岚听了赞同道:“届时咱们五钢再力挽狂澜,有了对比,效果自然不一样。搞不好你还能再往上升一升。”
郑长春笑意满满地抿了口茶。
他正是这个打算。
一杯茶饮尽,郑长春未见小儿子身影,不免问道:“泽林那小子呢?又去哪里鬼混了?你这个当妈的要好好管管。二十多岁了,一点出息都没有。我虽然一直看不上老周头,可他三个孙子在普通人家里算不错的了。”
“找吕建宁玩去了。对了,老吕月底三婚,咱们送什么好?”郝岚皱眉道。
“随大流吧。老吕真是个潇洒的,找的老婆一个比一个年轻。新的这个,还是个大学生吧?”郑长春不无羡慕道。
郝岚只当看不见他面上艳羡的表情,淡淡回道:“是个大学生,跟建宁一样大。对了,听讲女方就住在幸福里,跟周家住一排。长得不错,就是家底子薄,嫁给老吕不就是为了图些好处,少奋斗几十年么?不然谁看得上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嗤,那样眼皮子浅的女人,娶回来可不是什么好事。指不定老吕日后就栽在她身上。”
听着郝岚的意有所指,郑长春笑笑不答。
这时,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郝岚与郑长春的尴尬氛围。
保姆接过电话道:“厂长,是童秘书打来的电话,说有要紧事。”
郑长春面色一喜,难道事情已如他预想的那般发展了?
小童打来电话,肯定是喊他回去救火。
不急,急得人该是张铁生和周文。
“你就说我在洗澡,让他半个小时之后再打电话过来。”说罢,他就往沙发上一靠,神清舒爽形态轻松。
“厂长,童秘书说大卫跟十钢厂签订单了。”保姆不懂这些,只是一字一句的转述。
可这话却如火引子点燃爆竹一般,郑长春嗖的坐起身子,眸中带凶,面带狠意道:“你再说一遍?”
保姆吓得往后一退,双手不停搓着围裙,结结巴巴道:“厂,厂长,这,这不是俺说的,是,是童秘书说的。说,说十钢厂跟英国人签单了。”
郑长春浑身一抖,而后大步去接电话,又因着心神过于震荡,不下心被沙发旁边的矮脚凳绊着,砰得猛摔一跤。
只是他也顾不得膝盖和手肘上的疼痛,连忙去接电话。
郝岚皱眉,也紧随其后。
“厂长,刚刚十钢那边传来消息。大卫和他们签单了,不仅价格翻了七八倍,数量也翻了好几倍。”童秘书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他真的没想到周文竟然这般厉害了。
说让老外签单,就能让老外签单。
不仅售价高,数量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