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面啊。
是在一家饭店, 他有脱不开的应酬,喝得胃肠灼烧,看哪都是晕的。
那个时候他们刚分开不久,但他刚有起色的事业突然又陷入低谷, 看着光鲜亮丽, 其实连水都快喝不起, 不停欠账没有收入。被同性高层骚扰,他宁死不屈, 结果被软封杀。他狼狈地坚持着, 自顾不暇。每个寂静的深夜都想,还好她提早离开,不用跟他吃这个苦。
一个酒局, 她安静坐在角落里,被人敬酒时蹙眉喝了, 然后借口躲出来。
他在长廊后的阴影里攥紧拳头,要冲出去时耳边响起她说再也不想见到他。他刚跟图谋不轨的打了一架,低头看着狼狈肮脏的衣襟,抬头抹掉唇角的血迹。
估计对方明天就会报复回来, 他现在出去真就变成了安涴的拖累。他红着眼, 站在原地没动, 就像一个藏在暗处的魂灵似的, 不敢踏出去一步, 好像她的目光就是炙热的阳光,碰到即焚灭。
抹把眼睛, 翻出手机, 抖着手找到之前阴差阳错被他救过一次的经纪人王希慷。
其实他当时也没做什么, 就是王希慷喝醉躺在室外草丛里呕吐, 被他拎起来送进医院。医生说还好救的急时,要不然人能被呛死。
王希慷就记了他的救命之恩,明明做的不错,宁可到他这做执行经纪辅佐他。梁束知道自己处境,没干。
现在倒是用上了,他给王希慷打了一通电话,问他,“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个人。”
王希慷问什么人。
梁束垂下的睫毛颤抖着,眼尾微红,“是比我自己更重要的人。”
对面沉默一瞬,利落答应下来。
王希慷是个有手腕的人,一周后他就收到王希慷发来的照片,安涴正低头认真看剧本。
梁束重重闭上眼,回他——以后别给我发。
看多了,怕坚持不住。
思绪浮动,梁束眨眼收敛心神。
“刚分开不久,应酬时偶然遇到你。”
他抿唇,低眸又飞快看她一眼,“好多人看你,还有人故意敬你酒,我不乐意。”
话语未尽,安涴轻声,“然后呢?”
梁束嗓音也放得很轻,“然后我就拜托了王哥。”
梁束怕她生气,攥紧她的手,定定看她。
他的表情太直白,不遮不掩。
安涴红着眼笑了,就算之前她已经猜到,可真听他说出来,内心还是备受震动。
她以为他会恨她,恨不得再也不见她,他却没有。
安涴反手握住他,“还有呢?这个我已经猜到了,说个我不知道的。”
本以为安涴会感动流泪的梁束一懵,瞳孔震动。
“你怎么猜到的?!”
他以为他们掩饰的很好?
他在面上跟王希慷几乎没有说过话!
梁束对女人敏锐的第六感一无所知。
安涴笑笑没说话,又问,
梁束汗毛直立,就是这种感觉!
别看他在外面风光无两,但每到安涴面前,总有种被她看透的赤.裸感。
不过梁束只羞涩震惊了一秒钟,就良好接受了。
有些心虚地问,“那你还猜到什么了?”
看到他这副认真探寻的神情,安涴突然觉得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
过去怎样,各自藏过什么秘密,都不重要。
现在他们不是兜兜转转,又走到一起了吗?
即使那么多艰难阻碍。
即使被人蓄意分隔。
安涴不想再问了。
不想把他这三年酸涩悄然的关注和付出又翻出来让他体味一遍当初的难过。
于是她摇摇头,低眸将自己的小手指送进他的食指旁边,勾住他。
浅吸口气,低声说,“我怕你跟我在一起会过得不好。”
梁束一愣,张口刚要说怎么会这样想,才意识到她是在回答他刚刚的问题。迟疑着合上嘴唇等她。
安涴没看他,垂着眼看他的右臂。
将他手臂翻过来,扫过他之前旧伤留下的伤疤和这次红到刺目的刀痕,目光定住。
她没再说,梁束却懂了她未尽的话语。
他都没明白,他手臂受伤都没给自己留下什么阴影,倒让她走不出去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梁束抬起她下巴,认真看她,“不要因为别人影响我们的感情,那样是最傻的。”
“难道你想做最傻的人吗?”
他放轻嗓音问,“要当傻瓜吗?”
安涴眼泛薄泪,摇头。
抿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不要当傻瓜。”
她哽着脖子,倔强地看他,“可是你当初是当警察的。”
“你说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结果却在声色犬马里与人推杯换盏,应酬、虚与委蛇。
“我看你就是个小傻瓜”,他红着眼摸她后脑柔顺的头发,一下一下,“我不想做别人的英雄,我只想护好你。”
“现在是护好你我,以后是护好我们的小家。”
“这样以后等我们有孩子时,我就可以骄傲地拍胸脯跟小家伙说,爸爸年轻时发誓要保护妈妈,说到做到。”
安涴再也忍不住。
背负许多年的心理负担被他轻而易举地戳破,溃提。
她扭过头,嫌自己丢脸捂住眼睛。
被他拉回怀里。
安涴不敢挣扎,怕碰到他的伤口,顺着他的力道轻轻靠在他怀里没有受伤的地方。
“怎么这么傻呢?”
他轻轻吻她的额发,双目赤红,“偷偷这么想,想多久了?”
安涴摇头,泪水蜿蜒落下。
“以后不能这么想了。”
梁束想想,“如果按你的逻辑,你是因为我才被容宁劫走,才受了这么多委屈。那我是不是也是坏人呢?”
其实梁束是自责的,但是此刻他不能表露半分。
“做错事情的不是我们,我们想的应该是怎么能好好往前走,而不是沉溺在过去的痛苦里。”
梁束低头认真看她低眸擦泪,“要勇敢啊安涴涴。”
安涴没作声,他揽住她肩膀晃了晃,“知道了吗?”
静默半晌,安涴点头。
梁束不肯放过她,又问,“那还觉得是自己的错吗?”
梁束翻动右臂给她看,“这不是好好的,除了不能当警察考军校,别的差哪了?我还能单手抱你呢,要不你试试。”
安涴连忙推他,求饶似的低声说,“知道了。”
看他一眼,又低头,“不是我的错。”
杏眼红彤彤,周围都肿了。
梁束心疼地看着她,“还哭?眼泪这么多不如留给我用力的时候。是我表现不好吗,那时你怎么没哭成这样。”
安涴:……
满腔酸涩难过霎时间戛然而止。
等她去卫生间洗脸时,他拿出容钦送来的新手机给余遇发信息让他弄点冰袋过来。
余遇虽然没在医院里面,但随时在医院附近的酒店里待命。
收到信息后没一会儿余遇就跑着过来送冰袋,还非常上道的准备了一条质地极佳的软毛巾。
梁束目光赞许。
余遇却没着急走,走到门口又绕回来,吞吞吐吐犹豫道,“老板,我有件事跟您说。”
梁束先是看眼紧闭的卫生间房门,收回目光才问,“什么事?”
“就是之前,狗仔那笔钱,我突然发现咱们这边没给。”
余遇小声,“那是王哥给的吗?”
梁束闻言拧眉,摸过手机给王希慷发了一条信息。王希慷斩钉截铁回复,没给。
他翻过手机,将屏幕递到余遇面前。
余遇瞬间小脸煞白,“那这是怎么回事啊……没给钱怎么可能把底片给我们?难道是安老师?”
一想到这个可能,余遇打个哆嗦,飞快看眼老板,忐忑极了。
“什么底片?我怎么了?”
听到这道清越的女声,两个人都顿住。
梁束想想刚刚的谈话,决定还是告诉她。
朝她伸手,在她走过来后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愣了一下,双手捂住。
余遇余光瞥见,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推出狗狼辐射区。
梁束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安涴,安涴若有所思,半晌后低声说了一句,“要不然问问容钦?”
“……”,梁束微怔,拿过手机给容钦打过去。
容钦好像在忙,那边挺乱,听到他的问题后简短答了句是,又说回头再说就挂断电话。
余遇如遭雷击,怎么回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是变天了吗?之前不是撕得差点翻天吗?
等余遇离开时还没反应过来,站在医院门口茫然地看着人来人往。
“他私下小动作倒挺多。”
表面棒打鸳鸯,私下维护处理。
梁束冷笑一声,“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挺伟大的?”
安涴看他浑身冒火。
对于上一代遗留的历史问题不知说什么好,接过他手里的冰袋敷到眼睛上。
许多事情大概只能交给时间。
出院后,梁束又在安涴家里养了几天两个人才回剧组。
剧组依旧忙碌,他们回来后,魏玮激动并疲惫的请他俩吃了顿饭。
恳请他俩调整出最好的状态。
这几乎半个月没拍,男女主演的戏都给他俩攒着呢。
吃饭末尾时,魏玮边喝闷酒边感叹,“是不是我开机时上香的姿势不对?”
“为什么我的男女主演接连住院。”
他拖着这剧组一大家子人,跟望妻石似的,先等女主,后等男主。
梁束没说话,魏玮只知道是遇到意外,但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对于这离奇的事情,梁束不想跟外人解释。
回到房间。
这回安涴坚持住梁束这边,并且分房。
一开始梁束不同意,安涴说那她就回去住。
没有办法,梁束只能屈服于她的“yín .威。”
“对了,楚总态度是什么样的?”
安涴好奇。
主要是楚雄能量太大,他的态度会影响全盘。
听到这个问题,梁束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楚总说,他给过他们mǔ_zǐ 机会了。”
听容钦说,楚雄去拘留所探视了一次容宁,不知道两个人谈了什么,楚雄出来时面色与往常无异,可当晚却一反常态没有加班,早早回到家里。
“那卿卿呢?”
最近安涴一心顾着梁束,几乎跟别人没有联系。
她想关心楚时卿,但这事中间太复杂尴尬,她怕说了反倒戳楚时卿伤口,不敢联系她。
梁束想到容钦前两天给他打电话时的低沉,轻嘶一声,“好像出国散心去了,也不知道那个小男孩跟没跟着。”
“要跟着啊,我看容钦是彻底完了。”
那小伙子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梁束对于容钦和安涴这种以为对方好为理由而推开对方的行为非常不理解。
还好他生搬硬拽总算把安涴这毛病给改了。
算是改了吧?
至于容钦,他看也就只能自求多福喽。
思及之前容钦干的坏事,梁束幸灾乐祸地想。
翌日,梁束和安涴重归剧组。
因为之前梁束发疯似的寻找安涴的事传遍剧组,大家对于两个人的关系都心如明镜。
这回他们回来之后,知道他俩之前遇到事情,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听说当天梁束呗抬上救护车时浑身是血,几乎将衣服染红,知道他是遭了大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