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秒,他大概又想起什么,才重新抬起来,继续说:“我十二点以后才能回酒店,你还没睡的话,给我打一通电话吧,想听听你的声音。”
“出差真累啊。”
这情形,应该是在发语音消息,语气有点哄,还有宠,与那身淡漠的气息不太相称。
孟樱不免好奇,那么冷淡的一个人,会对谁热切呢?
同时,她又有一种隐秘而微妙的直觉,接收到那些消息的人,一定是个女孩子。
发完消息,陈鹤征重新低头。孟樱在这时开口,问他:“在看什么?”
陈鹤征没做声,孟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几尾红鲤,在砖砌的小池里游得欢快,尾巴一甩一甩的。
这有什么好看的?也值得他专注。
孟樱琢磨了一下,忽然说:“我叔叔那个人,脾气有点怪,不好接近,但他很疼我,一直拿我当亲女儿。”
这话说得微妙,似乎透了点苗头。
陈鹤征侧眸,目光清凌凌地落过来,孟樱的心跳忽然颤了颤。
她想,这人的眼睛怎么会这么深呢,好像全世界都落在了里面。
“看得出,”陈鹤征说,“孟老是个很体恤小辈的慈祥长者。”
很客套的一句回应,也不知是没听懂孟樱话里的意思,还是根本不接招。
孟樱笑笑,不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包厢。
饭局一直拖到外面开始下雨,才宣告结束,陈鹤征被磨得耐心全无,再加上温鲤一直没回复他的消息,让他又多了几分心浮气躁,听见雨声都觉得烦。
孟老早早就上了车,孟樱却留在原地,朝陈鹤征看一眼,“吃饭的时候,听陈先生跟我叔叔说,这几天一直住在希瑞酒店。”
雨水顺着廊檐掉在鞋尖,陈鹤征皱一下眉,点头“嗯”了一声。
孟樱大大方方,直接说:“我要去那家酒店见个朋友,陈先生方不方便载我一程?”
搭个车而已,陈鹤征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驳女生的面子。
雨越落越大,杂音不断,雨刮器来来回回,车厢内却是一片寂寂。
孟樱与陈鹤征坐在车厢的后排,各自占据座椅的一侧。车子开出去,不过几分钟,陈鹤征看了不下四次手机,屏幕解开,又重新锁住,系统音尤为清脆。
孟樱不小心瞄到他的屏幕,锁屏和主屏的壁纸,用的不是同一张,却都是双人合照。
一男一女,不露脸,姿态是亲密的拥抱与纠缠。
接着,他又点开与某个人的对话框,发了条文字消息,上方黑色的姓名备注,在车内暗淡的光线下略微刺眼。
孟樱清晰地看到,陈鹤征称呼她为——
鲤鲤。
红鲤的鲤。
难怪,一池红鲤他也能看得专注,原来是,睹物思人。
孟樱眯了下眼睛,她不觉得酸涩,或者嫉妒,只是好奇,那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能让陈鹤征这么上瘾,中毒似的,一刻都离不得。
这个世界,早就变得冷冰冰,没什么东西是不能拿来利用的,还会有牢不可破的感情吗?
孟樱不太信。
她的好奇也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她就亲眼见到了。
希瑞星级酒店的大堂,通明的灯火好似宫殿。
下车时,陈鹤征身上沾了些水汽,他觉得黏腻,频繁皱眉,身上的气息一冷再冷,连董敬祯都紧张起来,上司的状态,让他觉得不妙。
孟樱思量片刻,正要递一方手帕给他,就在那一瞬,潮而闷的空气里,似乎透进来一缕无名的风。
吹散说不清的躁。
“阿征——”
女孩子的声音,清甜的,带一点糯,尾调欢快。
叫他。
“阿征!”
陈鹤征和孟樱,几乎同时抬眼,望过去。
灯光与雨声,成了这夜绝妙的陪衬,衬托女孩子的白裙子,也衬出她清澈温润的眼。
她站在大厅的休息区域里,歪着脑袋,看陈鹤征,只看他,唇边有笑。
“没打招呼就突然跑过来,”她说,“吓到你了吧?”
说这话时,她似乎没注意到陈鹤征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两人坐同一辆车,又同时进了酒店。
到底是没注意,还是根本不在意。孟樱也搞不清楚,她想,这就是牢不可破的感情吧。
确切的信任做基础,信到连一瞬的怀疑都不会有。
不等孟樱看得更仔细一点,陈鹤征已经走过去。
他脚步很快,到女孩子面前,不等她再说什么,直接箍着女孩子的后脑,将她揽进怀里,让她的脸颊去贴他的心口。
方才还冷淡得仿佛没有温度的男人,这一刻,却骤然温暖起来,像久病的人得了药,一切苦与冷,都得到了最好的救赎。
他不在乎孟樱在一旁,也不在乎被多少人看见,固执又坚定地抱着她。掌心紧贴她的背,似乎想把她往怀里藏,藏到没人看见的地方。
这样她就是他一个人的。
“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孟樱听见陈鹤征哑着声音在问。
“就在这里等着啊?等了多久?”
后面的话,孟樱不想听了,她越过两个拥抱的人,朝电梯的方向走。
高跟鞋落地清脆,在耳边阵阵作响,她想,原来是存在的啊。
牢不可破的感情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