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则心底薄雾似的疑惑散去,没继续多想。
也是,宁倦甚至都没见过陈小刀,哪儿会对他有意见。
长顺吩咐人去叫太医的同时,午膳也传上来了。
大齐建立前期,皇帝的膳食都是光禄寺负责,但光禄寺做的饭菜实在是太难吃了,也只有节俭成性的开国皇帝不嫌弃。
所以忍无可忍的皇帝们在乾清宫里自有内厨,太监们大多没有其他念想,在吃食方面就极尽钻研,味道相当不错。
陆清则身体不好,胃口也欠佳,往日吃两口就搁下筷子了,今天上了道开胃的糟瓜茄,忍不住就多吃了点。
宁倦默默看了一眼,又垂下眼埋头吃饭。
陆清则搁了筷子,饶有兴致地打量这小家伙。
卫鹤荣也不至于克扣吃食,小皇帝这段时间好好吃饭,瘦巴巴的小脸上养出点嫩呼呼的小奶膘,长长的睫毛低低盖着,一双眼又黑又亮,愈发漂亮得像个瓷娃娃。
陆清则忍不住琢磨,等解决完内忧外患,说不定他可以找个喜欢的姑娘成亲,要是能再生个这么漂亮的孩子,就更完美了。
他不着边地思索着,被盯了好一阵的宁倦忍无可忍开口:“你盯着朕看什么?”
陆清则眼褶微弯,是个笑:“看陛下生得十分可爱。”
宁倦从小吃够了宫人的冷嘲热讽与鄙夷虐待,自然不会有人对他说这种话,眼睛一下瞪得溜圆,耳根也热起来,憋了半晌,只吐出一句:“放肆!”
小孩子真好玩。
看他一副局促的样子,陆清则在心里忍着笑:“臣知罪。”
宁倦羞恼地瞪他一眼。
打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看出来了,陆清则虽然满口君君臣臣、知罪万死的,可实际上对他压根没有半分尊卑带来的恭敬。
但与那些看不起他的大臣和宫人不一样,陆清则就真的只是……把他当做个单纯的小孩儿来看待。
愈发胆大包天了。
有点不爽。
但也没有讨厌的感觉。
用完午膳,太医来给陆清则诊脉,开了新的方子。
陆清则忠勇上谏、遭阉党迫害,朝中也有人对他十分敬佩,比如这位太医,看他气弱的样子,忍不住又多叮嘱了两句:“陆大人伤了底子,切勿多思多虑,好好修养才是。”
长顺极有眼色,亲自送了太医,又拿着新方子去抓药煎熬。
陆清则当着小皇帝,面不改色地喝了口新药,心里哕了下。
比陈小刀抓的药还苦。
晚膳的时候,陆清则发现桌上又有道糟瓜茄。
他不由自主地瞅向宁倦。
小皇帝若无其事地吃着自己的,注意到他的视线,还抬头瞪了一眼:“做什么?”
陆清则悠悠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吃糖蒸酥酪了。”
宁倦下意识地看向长顺。
就听到对面一声闷闷的低笑。
宁倦攥紧了玉石筷:“……”
陆清则无辜地眨眨眼:“陛下愣着做什么,吃菜吃菜,多吃点,长高高。”
长顺咽了口唾沫,默默往角落里又缩了缩,无比庆幸小皇帝没有让人布菜的习惯。
陛下可不是什么软糯好拿捏的脾气,未来必定大权得握,煊赫留名。
陆大人真是……太大胆了。
乾清宫里有许多暖阁,陆清则暂住的那一间离小皇帝的不远。
夜色彻底落了下来,白日里的一点暖意被驱散,春日复苏,地龙早就停了,炭盆也收了,暖阁里冷冰冰的。
陆清则的体质极为畏寒,汤婆子冷下来后,好似把被窝里的热意也全部吸走了,手脚依旧像块冰,怎么都焐不热。
这会儿整座宫城都静寂下来,鸦雀无声,陆清则冷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能爬起来,抱着汤婆子,想出去找值夜的内侍帮忙灌热水。
一出门,正好撞上个内侍,瞧着有几分眼熟,是乾清宫里当差的。
介于上辈子的经历,陆清则养成了一副古井无波的心态,泰山崩于前也色不改,别说是内侍,就是突然跳出个深宫鬼来也吓不着他。
他平淡注视着对方:“这位公公,大半夜不睡,跑到我屋前来是想做什么?”
内侍也没想到直接就和他撞上了,吓了好大一跳,拼命比嘘:“陆大人、陆大人小点声,切莫让人听见了!”
看他既不像来行刺的,也不像是偷鸡摸狗的,陆清则挑了下眉。
内侍笑得谄媚:“奴婢是受贵人之托,来给您送点东西的。”
陆清则隐约猜到了几分。
果不其然,内侍从怀里掏出块和田白玉玉佩,附上一条丝帛,上面写着几行字,外头没点灯,看不清具体写了什么。
“那位贵人说,这只是点小礼物,若是大人愿意收下,以后奇珍异宝,任君挑选。”
陆清则裹紧了大氅,懒懒靠在柱子上,随手接过那块玉佩。
雕工精致,质地润泽,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又捻起那条丝帛,眯着眼哼笑道:“行啊,我收下了。”
内侍眼底的鄙夷之色一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