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激战,叛军并未能取得太多的战果,承天门一线依旧在东宫六率防御之中,叛军未得寸进。但战况极其激烈,双方死伤惨重,天明之后大雨倾盆,叛军终于鸣金收兵,双方冒着大雨救治伤员、收殓尸体。
雨水冲散遍地血泊,却洗不净残肢断臂、尸横枕籍……
长孙无忌回到延寿坊,脱下沉重的甲胄简单洗漱一下,与宇文士及、独孤览、令狐德棻等人一起用了早膳,顺便听取各方面的汇报。
等听闻右屯卫兵分数路,直扑屯驻各地的门阀私军,诸人尽皆面色凝重。
独孤览忧心忡忡道:“这些门阀私军皆是入关襄助我关陇成就大业,如今粮秣短缺已经使得他们怨声载道,若是再被右屯卫一一剿灭,恐怕自今而后,吾关陇门阀将自绝于关外门阀面前。”
人家被你威逼利诱着弄到关中来,结果粮秣被一把火烧了,你们迟迟不能补充,如今更是坐视各家私军被右屯卫一一蚕食鲸吞、剿灭殆尽,这可就结下了死仇。
这种“背刺”所带来的伤害往往更甚,毕竟大家与东宫打生打死乃是各为其主,谁胜谁负意料中事,打完了分配利益重整朝局,坐下来依旧可以团结携手,共谱篇章。但如今关外门阀私军几乎等同于被关陇门阀彻底出卖,性质与两军交战截然不同。
或许一时片刻那么关外门阀奈何不得关陇,可这根刺扎在心里,碰一下就痛,等到对景的时候爆发得愈发猛烈……
长孙无忌看了独孤览一眼,沉声道:“眼下最紧要的非是如何袒护那些门阀私军,而是我们自己先活下来!如今的形势你们也都看到了,咱们与东宫想方设法促成和谈,为此一再退让,结果那些屯驻各地的门阀私军一个接一个的被剿灭。是房二干的?还是太子干的?亦或是李勣干的?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是有人不愿见到咱们与东宫达成和谈。”
令狐德棻不解:“咱们自与东宫和谈便是,旁人谁能影响这件事?只要咱们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即便是李勣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否则他敢纵兵前来,便是图谋造反、悖逆之举,以李勣爱惜名声、城府深沉的性子,绝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只要和谈就能消弭这场兵变,使得朝堂重回正轨,为此关陇门阀就算再是退让、再是付出更多的利益,这笔账也是赚的。
似眼下这般集结所有力量猛攻太极宫,损失太大,就算击溃了东宫六率又能如何?
玄武门外的右屯卫怎么办?
潼关的李勣怎么办?
他觉得长孙无忌根本就是昏了头,所以令狐家的私兵此刻都在城外待命,尚未入城参预猛攻太极宫……
长孙无忌知道今日若不能说服这几位关陇中坚,很容易使得关陇内部闹出分裂,功亏一篑。
他喝了口茶水,缓缓说道:“陛下或许留有遗诏。”
此言若是放在别处,简直有若石破天惊,但是在此地说出,面前几人也仅只是露出惊异之色……
李二陛下雄才大略,即便身陨军中,也必然留有遗诏交代后事,这是题中应有之意,否则才是不正常。诸人之惊异,是因为既然长孙无忌特意提起此事,必然是他知晓了遗诏的内容,甚至极有可能遗诏之中交待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见到诸人向他看来,长孙无忌这才放下茶杯,目光炯炯:“极有可能,遗诏之中交待了另立储君之事。”
此言一出,诸人这才大惊失色。
独孤览忙问道:“何以见得?莫非辅机已经知晓遗诏之内容?”
长孙无忌摇摇头,道:“并不知晓具体内容,但这份遗诏一定是在李勣手中,而对于李勣种种不合常理之行为,诸位有什么揣测?”
诸人齐齐动容。
事实上李二陛下是否留下遗诏,大家也仅只是猜测,毕竟既未见到实物,亦未有什么风声传出。但是现在经由长孙无忌提醒,联想到李勣自辽东撤军以后种种怪异不合常理之行为,一瞬间便有所领悟。
窗外风雨交加。
宇文士及紧紧蹙着眉头:“辅机的意思是,李勣之所以自辽东撤军以后拖延时日、放缓行军,迟迟不肯回归长安,乃是尊奉陛下遗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