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鹤沉默不语,而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南宫煜,他们竟然去了南疆!
这一刻,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延绵不绝的山脉,青葱翠绿的竹林,还有竹林间翻飞的鸟雀,那也许是世上最宁静祥和的地方,芷兰香草,蛱蝶流莺。
在那样的风景中,还有一个人淡漠冷傲的脸——弥生。
他守着南疆的行且思这么多年,一直躲避着家族的责任和使命,如果南宫世家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他会如何?挺身而出,还是继续躲避?
他的清净无争,也会被权势的烈焰焚毁吗?
但这些,还不是我最担心的,我最担心的一件事是——沐流沙。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称霸之心,所以才会偏安南隅,守着南疆的秀美山水与世无争,可是余鹤南下竟然没有能追回南宫煜,虽然他没有遭到抵抗,但至少证明了一件事。
沐流沙,没有拒绝南宫煜进入朱雀国!
她明明知道南宫煜的身份,也知道我对南宫世家的人应该是志在必得,为什么她还要这样做?
是故意为之,要与我为敌,还是有别的原因?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我就再也坐不下去了,立刻起身朝外走去,一把推开大门,大门外那些侍卫全都神色紧张的站在两旁,一看见我开门,暗暗的松了口气。
而不远处,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正负手而立,安静的等待着什么似的,一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才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我,阳光下,那张面具依旧冰冷。
我想了想,立刻对那些侍卫道:“你们全都退下。”
“是。”
他们慢慢的退出了延福殿的周围,而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一直走到我面前站定,似乎想要说什么,而我已经先开口:“我要去南疆。”
“什么?”
他大吃一惊的看着我,又看了看跟在我身后的余鹤,立刻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说道:“他们,他们去了朱雀国?”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
面具下那张脸是什么表情,我依旧看不清,可我感觉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有些暗哑的开口了:“你,决定要对南疆用兵了?”
……
我没有回答他,但眸色已经变得凝重了。
朱雀,南疆,山奇水险,易守难攻,历朝历代的中原霸主无不想将这片土地划归自己的麾下,几乎没有成功过,每一个人也都知道,真正的统一中原,南疆是一道不能不面对的难题。
只是,如果按照我的计划,南疆与玄武,我一定会北上先取玄武,再战南疆,倾全国之力,未必不能与之为敌,但现在的状况,却让我不得不把对朱雀的用兵提前到日程上来。
沐流沙容许了南宫煜,不论她是什么意图,这对我而言都是无穷后患。
鬼面也沉默了很久,再开口,却说道:“你不能去。”
“什么?”
我微微吃了一惊,只见他沉沉的道:“南疆,太险了,你不能以身试险!”
“胜向险中求。”我说道:“朱雀国的情况,你们都不知道,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只怕就会被拖住,再要抓住南宫煜,就难了,况且——”
况且——我还想再会会沐流沙。
上次行且思匆匆一唔,我感觉她应该是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说,至少有一些话她没有说出口,有一些事在她心里隐藏着,而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些事都和我有关,并且有很深的渊源!
想到这里,我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必须去!”
看着我如此坚持,他的眼神渐渐的暗了下来,我想了想,又说道:“就算这场仗难打,我也不会真的就舞刀弄剑的去做马前卒,怎么会有危险的?”
鬼面慢慢的抬头看着我,沉默了很久,说道:“我说的危险,不仅仅是来自战场上的。”
我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
“刺客。”
心里微微一动,我的目光慢慢的移到了大殿外,李延还在和几个小宫女疯来疯去,像是闲不下来的小猴子,我轻轻道:“李家,已经只剩下这个孩子了。”
鬼面看了我一眼,慢慢道:“想杀你的,不只是李家。”
我一愣,转头看着他:“你是说——”
“白虎灭国,奚氏灭族,这个国破家亡的账有人要算在你的头上;轩辕国内也出现了一些声音,说你迟早会一统中原,以青龙白虎夹击轩辕,吞并故国;赫连城虽然恪守承诺没有再南下,但他的部下没这么听话,边城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有大批玄武国的高手南下入境;就连朱雀国,你对他们用兵是迟早的事,他们也希望能刺杀你,以绝后患。”
他很少说这么长的话,说完之后声音更哑了,咳嗽了两声,这才有些艰难的看着我,道:“中原的很多人,都想要你死!”
一阵风吹来,我突然感到背上一阵冰凉。
我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把自己推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
一统中原,的确是我目前势在必行之路,却没想到这条路上,竟然还有那么多的阻碍。
这时,一直沉默的余鹤也开口:“我也听说,南宫煜此次南下,一路上撒了银子。江湖中几乎所有的暗杀组织,都接到了他们的赤花。”
赤花,标的杀人的价码。
敢公然用江湖的组织来刺杀皇室,看起来,南宫煜是铁了心想要置我于死地了。
我沉默了下来。
延福殿内很安静,只剩下远处隐隐传来的李延嬉笑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有些突兀,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开口了,平静的说道:“传令下去,十天之后,启程南下。”
“行思!”
看得出他急了,这些日子来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我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很温和的微笑着,也很温和的说:“你知道,我要做的事,谁也不能拦我。”
“……”
他沉默了下来。
我继续说道:“召业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乱,我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但南疆我必须去,所以这一次南下,我要微服出巡,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有外来的使节,一律以召业肃清的借口,拒在附城之外。”
我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包括轩辕国。”
他看了我一眼,沉默了点点头。
他很清楚,我不轻易的相信任何人,即使在最危难的关头始终陪着我的余鹤,而轩辕国,我已经数年未曾入境,那里的人不会每一个都是李俊,具体是怎么看我,怎么对我,我都不清楚。在和南宫煜对峙之时他们大军压境,却始终没有传来一个口信,更没有一个响亮的口号,我猜测轩辕康是做了两手准备,若我方势盛,则为我压境助威;若南宫煜势盛,我保证他会毫不犹豫的出兵。
这就是邦交,与人不同,人与人之间有感情,可国家和国家之间,却只有利益做驱使。
“我会吩咐下去的。不过,”他看着我:“若你真的离开召业,朝中的大事——”
我转头看向他:“你留下,为我监国。”
“什么?”
他的眼睛骤然瞪圆了,似乎要发怒,但又强忍了下来:“你要我留下监国?”
“嗯。别的人,我不放心。”
不仅是不放心,这些日子来,我下的每一道圣旨的时候都会回头看一眼,虽然站在我身后的那个身影他从来不开口,但我和他之间许多话是不用说的,所以,我的新政,其实是他和我一起制定的。
也只有他,能在我不在的时候,让这一切继续下去。
“这些日子,你一直在我身后,我希望这一次也是。”
他沉默了一下,用一种似笑非笑的口气道:“既然我在你身后,那为什么你南下,却要我留在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