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夫人怎会吐血了?”侍女们惊慌起来。
罗简茫然站在厅中央,浑身冰凉。
他的好继母、好姨母,听到他把山贼活捉了扭送顺天府,要求顺天府严加审讯之后,竟然吐了血,竟然吐了血……
“娘,您怎么了?怎地竟会这样?”罗箴从外面飞奔进来,脸色焦灼,“您没事吧?没事吧?”
萧氏面如金纸,虚弱的道:“娘没事。”罗箴心痛,“您看看您,话都快说不出来了,还说自己没事。”他看着萧氏虚弱的模样,气往上涌,忍不住大声指责道:“大哥,你又做了什么荒唐事,把娘气成这样了?”萧氏想要制止他,可罗箴正在气头上呢,哪里肯听。
罗简奇怪的笑了笑,“二弟这是哪里话,谁说我气着娘了?娘明明是高兴成这样了啊。”
“大哥你----”罗箴被他气得头都要昏了。
谁会高兴得吐血?罗简你说糊涂话也不能这么没边儿没沿儿的,胡扯的太过了!
“你……你胡说!”罗箴怒发冲冠,脱口而出。
罗简笑的更怪异了,“二弟,你问问娘,她是不是太高兴了才会这样的?我方才跟她说了件大快人心之事,她不是高兴的,难道是生气的不成。”
“娘,您是不是高兴成这样的啊?”罗简向前走了几步,问萧氏。
萧氏扶着罗箴的手坐直身子,硬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微笑,“阿简今天这么能干,娘这是开心的很了,开心的过了。”她心中忿恚不已,语气其实是咬牙切齿的那种,不过她才吐过血,气息衰弱,不留心的话,是听不出来的。
“是啊,我今天真是能干极了,秦世子他们都夸我呢。”罗简得意,“不光秦世子他们,现在怕是全京城都传遍了我这个晋江侯府世子勇救敬孝夫人陪房的故事,我也算美名远扬了!”
萧氏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可是当她听到“敬孝夫人”这四个字,还是脸色大变。
罗简和罗纾的生母萧滢是晋江侯原配,她去世之后,晋江侯命幕僚替他写了篇非常感人的奏章,把嫁入晋江侯府只有三年的萧滢吹嘘得天上有地上无,庄敬自强,贤孝无双,晋江侯这道表章上过之后,朝廷追封萧滢为“一品敬孝夫人”,当时曾传为美谈。在没有关系的外人看来这可能是一桩佳话,可对于萧氏来说,这却是嘲讽和奚落,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娘,我厉害吧?”罗简笑着问道。
“厉害,厉害。”萧氏口不应心的夸赞。
罗简哈哈大笑。
他是被萧氏捧大的,相当的没有自知之明,但凡大笑之时,总会带有让人很不喜欢的无知和狂妄之态。平时萧氏看到罗简哈哈大笑的蠢态时总会心怀怜悯和厌恶之意,怜悯罗简的无知,厌恶罗简的狂妄。今天,罗简的笑容还和从前一模一样,萧氏的心境却已是天差地远。
她的怜悯已换成了忌惮,而她的厌恶,渐渐被恐惧代替。
这个一直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晋江侯府世子,这个自幼失母的罗简,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罗箴看着这样的罗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几回想冲出去痛斥他一番,却都被萧氏硬拉住了,罗箴不由的又气又急。
偏偏罗简还不走,啰啰嗦嗦手舞足蹈的说了两箩筐话,街上的百姓是怎么夸他的,秦世子那拨人是怎么夸他的,老葛和老鲁那些人有多么的感激他,自卖自夸,没完没了。
罗箴肺都快气炸了。
好容易熬到罗简吹牛吹够了,高高兴兴的告辞离去,罗箴已是气得脸色蜡黄。
“罗简这便得意上了,好像顺天府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似的。”他恶狠狠说道。
萧氏神色恹恹的,“咱们又没有直接和那拨人打交道,中间还隔着好几道手呢,就算严刑审问,也问不到咱们头上。官吏倒无需惊慌。”
“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罗箴不服气的问道。
萧氏叹了口气,“箴儿,你附耳过来。”
罗箴忙凑到她面前,“娘,孩儿听着呢。”萧氏声音低低的,眸光闪烁,“箴儿,情形若于咱们不利,咱们便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把水搅混,你明白么?只有晋江侯府这点子家务事算什么,未免无趣,若是把朝政时局也牵涉进来,岂不是热闹的很?”罗箴吃惊,“您的意思是……?”萧氏微微笑了笑,“明婳的康王的事是早就定下来的了,现在林昙突然杀进京城,要做怀远王妃,还要和咱们这一房人为难,她的目的和野心,有目共睹,想必你父亲也不会忽视的。”
“原来是这样。”罗箴明白了萧氏的意思。
他兴奋起来,搓着手,“手心手背都是肉,父亲固然器重大哥,可是,他难道便不疼爱我、不为我着想么?林昙是大哥的亲外甥女,明婳是我的亲外甥女,往后她俩一个是怀远王妃,一个是康王妃,这怀远王和康王兄弟相争,林昙和明婳当然也好不了,父亲还能想不明白其中的干系?到时候,他肯定会以为这是皇子夺摘,不择手段,不会怀疑到咱们mǔ_zǐ 身上的!”
“箴儿真是聪明。”萧氏微笑。
“是娘教的好。”罗箴满脸敬佩之色。
他对萧氏的心计、手段,向来是信服的。
萧氏皱眉,“虽然如此,那被捉到顺天府的人,究竟也不可大意了。箴儿,你差心腹亲自去问上一问,这件事究竟是经过谁的手、哪个人传的话,有没有漏洞,千万莫让人抓住了把柄。”
罗箴忙道:“应该只有匪首知道上线是谁……”
“干掉他。”萧氏声音冷酷无情。
罗箴呆了呆,道:“是,娘。”
萧氏面色缓和了,“把匪首干掉,咱们便高枕无忧了。等你父亲回来之后……”她脸上慢慢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父亲只知道打仗,别的事情通不上心。咱们得潜移默化的让他知道,明婳才是信任他、敬重他的外孙女,康王才是真命天子,他啊,除了站在康王和明婳这边,没有别的出路。”
“万一他要支持林昙呢?”罗箴惴惴不安的问道。
“不可能。”萧氏异常笃定,“罗纾出生那天便克死了她的生母,你父亲痛失爱妻,对罗纾恨之入骨。”讲到“痛失爱妻”这四个字,萧氏胸口一阵钝钝的疼,五内俱伤。
“那就好。”罗箴长长舒了一口气。
晋江侯是从来也不干涉朝政的,可他领兵多年,在军中甚有威望,有他的支持还是没有他的支持,对于康王来说,非常之重要。
“我这就去-----”罗箴提起手掌,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去吧,一定要小心。”萧氏交待。
罗箴点头,匆匆忙忙的走了。
萧氏无力靠在椅背上,风歆犹存的脸上现出梦幻般的神情。他就要回来了,三年没见,这一次他还会信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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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简出了荣安堂,心中烦乱,信步走到了湖边。
湖边有光洁的青石,他随意坐在石上,望着水中的游鱼呆呆出神。
我今天有出息了,立功了,姨母高兴得吐了血……
他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傻呵呵的乐了乐,“哈哈,这可真有趣。”
高兴得吐了血啊。
有几个人沿着湖往这边过来了,罗简隐隐听到说笑声,心里很不耐烦,“谁这么没眼色,这时候敢来烦我。”说笑声渐渐近了,却是奶声奶声的童音,童音中还夹着成年女子的说话声、“嘎嘎”的叫声、“嗯昂--嗯昂--”的叫声,热闹之极。
“这是小阿沁蹓她的大白和小灰来了?”罗简头皮发麻。
他四处看了看地形,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林沁眼尖看见他,欢呼着叫道:“舅舅,舅舅!”罗简躲也躲不掉,认命的冲林沁招手,“小阿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