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走后,徐婉真从花厅的影壁后出来。徐老夫人让她隐身其后,看她如何与族人交锋,历练历练。
徐老夫人先是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再是送上重礼,让三叔爷和五老太太的气势一而鼓、再而竭。面对质问先从道理上反驳,再摆出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气势,将两人的心理预期降到最低。先抑后扬,在两人以为没有好结果时,给对方一颗甜枣,最后宾主尽欢。这其中手段,让三叔爷和五老太太应接不暇,实在是让徐婉真心下佩服。
见徐婉真一脸仰慕神色,徐老夫人笑道:“这不算什么,不过是两个乡下财主,如何会怯场想当年,你曾祖父面对当朝宰相,也势均力敌。”
徐婉真道:“祖母,孙女想听您讲讲曾祖父的事情。”
徐老夫人陷入回忆:“当年我还是小姑娘,你曾祖父是国子监祭酒,管着好多太学生。秋高气爽的时候,在国槐树下都会聚集很多太学生激昂论文,抨击时事,真真是意气风发。我记得最出色的一位名唤高朗,雄辩之才无人能及。”
徐婉真不由心驰神往,那是多令人向往的一个盛况。
“可惜了,”徐老夫人声音低沉下来:“那等景象再也见不到啦。御史台告发太学生言论犯忌,引发了文官集团的内讧,你曾祖父因此获罪被贬斥。如今的国子监,已经沦为权贵勋爵子弟谋出身的地方,就连有势力的皇商,花足够的银钱就能捐个监生。真正十年寒窗的读书人,宁愿自己埋头苦读,也不屑于国子监生这个身份。太学生这个雅称,已沦为过去。”
徐婉真见状安慰道:“曾祖父如今开设书院,想必也是极惬意的。”
徐老夫人点头笑道:“当下想必更符合他的性子。你去了,替我好好尽孝。”徐婉真轻声应了。
徐家要变卖产业的消息,几日之间传遍苏州城,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感恩徐家的百姓无不扼腕叹息,也不乏额手称庆者。对于整个江南道的纺织行当来讲,龙头徐家的倒下,意味着整个行当的重新洗牌。一时间,布庄、丝绸行、绣坊的东家掌柜奔走往来,无不想从中分得一杯羹。有实力的商人更是瞄准了行业龙头的位置。
黑狗子留心徐家一举一动,得到这个消息后连忙赶回云雾村与阿娘商议。
“变卖产业知道为什么吗”
黑狗子道:“我听传言说,卖了产业筹集银钱,是为了救徐家大房父子。”
妇人边思索边道:“为娘想来,要去救人,必然要先到京城。你以前说过,徐家三房已分出去单过,二房又远在河东道。”蓦然一惊:“难道是老太太和大小姐去”
黑狗子愕然道:“不会吧老太太年纪大了,大小姐又那么小,听说前不久订好的亲事都退了。”
妇人着急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老弱妇孺,无论是谁,上京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黑狗子忽然想起一事,“徐家大夫人下葬那段时间,河道上还在闹水匪。”急的直搓手,“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妇人沉思片刻,道:“黑狗子,徐家大夫人救为娘一命,恩重如山。如今,我们就一命抵一命。”说着,眼中泛起泪光,“我们别的没有,唯你有两把子力气。就去徐家自卖自身,护着徐家祖孙往京城去吧”语气哽咽难言。
黑狗子如遭雷击:“阿娘,这阿爹走的早,我若是再走了,就留你一人。而且,我这一去山高路远,恐怕再难见到阿娘。”偌大一条大汉,竟也哭泣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