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明亮。
窗户上印着人影,起了风,人影随着灯火微微摇晃,阮朦在屋外出神地瞧了一会儿,便听里面道:“小朦?进来吧。”
阮苍青还在看奏折。
灵力壁障刚刚消失时人心惶惶,五个月过去,已经安定了许多,虽然有很多困难,但只要努力,只要齐心,总是能渐渐克服的,除了对付拥有强大的实力的敌人。国内新设了数个机构,如今也慢慢走上了正轨,眼瞧着国泰民安,臣子们便纷纷向国主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万一有修士报复呢?
以往仰仗地利人和,对于那些高阶修士,灵寂国也不是始终都客气的,真惹急了,放狠话动武力的事情阮苍青也不是没干过,有修士曾经威胁他出了灵寂国小心魂飞魄散,如今国主还在国中,国却不能保护他了。
阮苍青并不后悔。
他不是一个轻易与人结怨的人,能让他说出这般重话的,若非人人喊打的鼠辈,便是贪得无厌的败类。
乖张暴戾的人哪个时代都有,即使阮苍青一辈子与人为善,有求必应,从不口出恶言,又怎样呢?除了给人留下软弱可欺的印象,人人都来踩一脚,连带整个国家都被一次次踩过,又有什么好处?即使这样的确保住性命,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何况,这样子,就真的能保住性命吗?
即使是仙人,也会陨落呢。
灵寂国主幼时,搜罗过许多话本,有的讲游侠,有的讲修士,话本中常常有个杀人如麻的大坏蛋,他们杀人的理由总是千奇百怪的:
#我这么漂亮,他竟然不看我#
#月圆的时候,我就想杀人#
#娘娘腔,看着烦#
#这眉毛我看不顺眼#
#他爷爷骂过我#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那时候,小小的阮苍青惊讶极了,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以为只是话本的虚构罢了,而等他渐渐长大,听到的看到的了解到的,都告诉他,现实永远能比话本更离奇。
这是美好的世界。
这是残酷地世界。
由于焕阳草的缘故,常常有修士找上门来,有的购得了所需,有的遗憾地离开,有的心怀怨恨放言报复……其中就有一个,是万魔窟出身。
这出身是他自己主动说的,仿佛根本不担心道修们的围剿,气焰十分猖狂。
臣子们最担心的也是这人。
当时一片狼藉的宫廷还历历在目,对方的实力在灵寂国内无法完全发挥,攻击却足够诡异难寻,麒麟卫倾巢而出结成战阵才将伤了他将他赶走,可说是完全撕破了脸,若是得知灵寂国的大变,那人只要没死,总会来的。
阮朦轻声道:“奏折有这么多吗?”
对于唯一的侄子,国主自是和颜悦色的:“清早我去玄远峰打听了消息,耽搁了。”
如今叔侄俩,就住在玄远峰旁。
这儿时常有仙长出没,能力个个不是灵寂国内能比得上的,若不是在这儿好歹能够让魔修有所顾忌,臣子们都要劝着国主躲出去了——这明摆着不可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跑得了国主跑不了国,没有意义。
阮朦在椅子上坐下,端端正正的,担忧的小模样瞧上去可怜兮兮:“叔叔,我还是很担心,那个魔修,他、他真的不会来吗?”
“担心这个也没用,”阮苍青豁达一笑,道:“小朦今天的功课如何了?”
世子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是、可是那个叫厉桓的魔修很厉害、又很不讲道理……”
他似乎有些情急,站了起来,离叔叔更近了——
死角之中,乖巧的世子伸出了白皙的手,一柄血色的匕首灵巧地刺向阮苍青的腹部!
“叮”。
匕首被国主打落,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阮朦乌溜溜的眸子里闪烁着诡异的波光,只是姿态的改变,表情的调整,便有种邪气喷薄而出,仿佛换了个人般:“怎么发现的?”
——的确是换了个人。
阮苍青镇定道:“厉桓的名字,小朦不知道。”
“也是,恐怖大魔王的故事不好讲给小孩子听,”来人笑道:“你和你侄子的感情这么好,就没有一起睡过?没准是你说梦话被他听见了呢。”
灵寂国主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这外表和阮朦一模一样的存在好奇道:“为什么?”
阮苍青表示:“因为连我也不知道这个名字。”
“…………”
长久的沉默。
对方勃然大怒,一掌将木桌拍成了粉末,灯具和奏折四散滚落:“我走的时候,说厉桓终有一天会取你性命,你居然连我的名字都没记住?”
阮苍青很淡定:“你知道,国主是很忙的。”
言下之意,有些东西记不住就是记不住。
“那也不必记住了。”
阴风惨惨,黑气自手掌上升腾而起,化作小小的白骨,魔修正要攻击,却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一把丝滑的嗓音道:“什么人?”
门开了。
魔修一时怔住。
青年的容貌极为完美,室内昏暗,他的脸庞却仿佛在发光,似是上天不愿意其精心铸就的作品无人欣赏。淡青色的长袍包裹着修长的身躯,边缘处是圈绒绒的羽毛,将优雅的脖颈衬托地极为突出,魔修好半晌才把自己的注意力从他的喉结上移开。
阮苍青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