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京里没多久,倒有一多半是在各种应酬中,宝如颇觉得有些不耐,这日许宁仍是去翰林院当值去了,宝如便抱了女儿带着银娘、小荷要去街市上耍。
小荷来了京师许久没有好生逛过,只是偶尔出去买菜走过菜市,如今听到能出去逛,乐得不行,只有银娘有些担忧道:“这京师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要不还是等相公休沐再说吧?”
宝如道:“等他,只怕整年都没空哩,好不容易休沐,不是张相公请就是李相公找,我们去瓦子看看热闹去,天子脚下,到处都有禁军巡着呢,我们还这许多人,怕什么。”她前世在京师住了许久,自然熟门熟路,并不怕出门。
银娘和小荷本就唯她马首是瞻,便也都换了衣服出去,几个人抱了孩子,雇了顶轿子一路往众安桥的北瓦那边去,一路上渐渐人声鼎沸,茶楼酒肆、青楼楚馆、乐坊赌场处处热闹非凡,渐渐到了瓦子下来,处处全是看棚,丝弦声与小唱音乐相互交杂,歌声嘹亮,箫管欢笑隔街可闻,又有讲史的,说书的,杂耍更多,有顶竿、舞剑、马技、吞刀、吐火、吃针、吞枪、走绳等等等目不暇给,她们一路看着热闹,淼淼喜得只是呀呀的叫,少不得在傀儡戏、皮影戏那儿驻足,让淼淼看了个饱。
又走了一会儿几人都走的微微出汗,却忽然看到一群人围着轰然叫好,宝如好奇看过去,却看到一个青年男子站在一人高的绳上,身子颇为修伟,穿着大红袍子,玄色裤子,一双青缎毡里皂靴。他稳稳一足踏在细索上,一足却正在踢一个彩色皮球,这男子却是个蹴鞠高手,站在细索上也如履平地,身轻如燕,做出种种花巧动作,那球偏偏不离其身左右,仿佛一道彩色流星在身周飞掠环绕,头、肩、背、腹、膝、足犹如合着韵律一般或顶或背或拐或搭,煞是好看,一双长腿一连踢了一刻香,也未见其有疲惫之色,神情却一直含笑,轻松自如仿佛游戏一般,这男子相貌颇为英伟,下头吸引了不少女娘在观看投钱,就连淼淼也喜得拍掌。
大概又跳了一炷香功夫,那青年男子忽然将球往上一抛,身子一拔,轻飘飘拔在半空,随即翩然下落,身上衣袍都飘起,宛然凭空大鸟,落在地上后,一只手臂一展,刚刚好接住那只彩球,众人轰然叫好,男子薄唇微翘给了众人一个稍微带了些邪气的笑容,他双眸湛然,身姿挺拔,姿态洒然,整个人身上有着一股不羁浪荡的浪子气质,这时绳下一个少年端着一个粗碗开始一路收钱一路吆喝起来:“乡亲父老们!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了!”
这声口好熟,唐宝如定睛一看,却是看到了一个熟人,只见他长高了些,已是少年模样,身子瘦削,面色还好虽然黑了些却仍透着红润,他手里拿着粗碗跑到唐宝如面前的时候,唐宝如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道:“远哥儿!原来你在这里!教我们好担忧!”
唐远抬眼看到是她,登时满脸通红,却不知为何,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后头那青年男子见不对,走过来含笑问:“这位娘子是何人?为何拉住舍弟不放?”
唐宝如看他道:“这才是我的弟弟呢?”
唐远慌忙转头对那青年男子道:“裴大哥!是我的族姐。”一边又转头对唐宝如道:“这是裴大郎,很是照顾我。”
青年男子眯眼打量了唐宝如一番,他身量甚高,宝如不过刚到他肩膀,被他这般居高临下的打量,却并不胆怯回避。昂然抬头坦然回视,那男子忽然笑了下:“小汤圆,你这族姐好胆气。”
唐远抿了嘴低声对唐宝如道:“如姐姐先放手,这里不是说话处,我先收了钱散场再与你说话。”
唐宝如放了他的手,看着他们一边收拾地上的钱币一边解绳索,围观的人看没有戏了都散了,宝如便跟着他们到了附近一个食肆坐下,才点了两个菜,便看到那裴官人点了生炒肺、黄雀酢、油炸响铃、羔羊酒等好几样酒菜,看到她看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小娘子原谅则个,我早餐没吃就出来讨生活,走绳蹴鞠了一个早上,饿得心中发虚,你们姐弟相逢,只管说话,不必管我。”
他眼睛湛然有神,面容英俊,笑容十分富有魅力,连旁边小荷都红了脸,唐宝如转头去看唐远问他:“你可找到你弟弟了?”
唐远道:“找到了,可是钱不够赎出,我便日日在那家求着肯让我赊欠,做事还钱,后来还是裴大哥路过看到我,知道我这是,将身上的宝刀当了换了钱给我赎了弟弟出来,又在甜水巷那儿赁了间小房出来,日日出来卖艺换钱,弟弟托给邻家大娘看着,也算能勉强度日。”
唐宝如登时对那裴郎君肃然起敬,站起来拜了下道:“有劳这位郎君扶危济困,拔刀相助,唐远是我族弟,也是当亲弟看待的,赎人用了多少银两,我一律替他偿还了。”
裴郎君正在风卷残云一般的吃着饭,慌忙起来道:“这位娘子勿要多礼,我叫裴瑄,你叫我裴大郎便好,从前也有个弟弟,可惜没长成,看到他们兄弟情深,又还都是孩子,有些看不过去,也不过是能帮就帮,也帮不上什么忙,如今既然能与族人找到,那样也好,早些回去好好和弟弟过日子好了。”
唐远却满脸紫涨道:“钱我自己还,谢谢如娘子了,我已有弟弟养在你家,如何再好贪你家便宜,我跟着裴大哥学艺卖艺,将来一定报答裴大哥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