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黑暗里自己的声音也如这交错迷离的光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也如同她此时乱七八糟的心跳声,“那个……我……我紧张,我也害怕疼,你……你能不能轻点?还有,我……我一会儿还要去疗养院,你快点结束。”
邵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尴尬,沉默,如同薄雾,慢慢地在整个房间弥漫,然后散不出去,于是就越积越多,成了浓雾,所以呼吸开始变得不顺畅了,粗重,滚烫,不均匀。
景一不知道他此时是怎么想的,也不敢贸然再出声,只是就这样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听着他和她彼此紊乱的呼吸声在耳边萦绕,脸颊感受着从他鼻孔里铺洒下来的滚烫的热气,不一会儿,她觉得整个身体都开始灼热起来。
室内的温度飞,放佛骤然间提升!
有细小的汗珠在景一的鼻尖浮起,她想抬手擦去,手还没有够到,吻,便铺天盖地的传下来。
她慌乱地应付着,依稀中听到黑暗里他的声音响起,“好,我轻点。”但他没说,好,我快点,这种事,她以后会知道的,快了,才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这一夜,在温柔中他们沉沦缠绵,正如邵深所说的那样,他轻点,如同珍视一件世间独一无二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宝贝,可是,却没有去管时间的早晚,任何事情,哪里都能两头占,两全其美呢?
于是,景一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很悲催地发现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九点了。
邵深没在身边,可被窝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味道。
景一快速的掀开身上的被褥坐起身,想着自己一晚上没有回疗养院也没有给阿爸和阿妈打电话,他们肯定急坏了。
她找来自己的手机,却发现手机关机,她想可能是没电自动关机了。
连忙找来充电器,将手机充电,她开机,这才发现,手机还有两格电。
盯着手机疑惑了一会儿,景一暗骂了一句,肯定是邵深将她手机关机了。
来不及多想,她连忙给阿爸打电话,接了电话才知道阿爸说昨晚上她不是发信息了吗?说在学校住,不去疗养院了,她听了后一脸懵,她什么时候发信息了?
等挂了电话她查看发件箱才知道的确发了信息,时间应该是她昨天晚上洗澡的那个时间。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没有发信息,那除了邵深也没第二个人了。
这个混蛋!
不过,幸好他发了信息,不然阿爸和阿妈肯定担心一晚上。
算了,扯平了,原谅他就是了。
放下手机,景一打算穿衣服,却又一声尖叫,躲进了被窝里,老天,自己的身上……她静了静神好大一会儿这才掀开被子又看一眼自己,这个邵深怎么这么的恶心,吻嘴巴,脸蛋就算了,怎么全身都亲啊?该亲的不该亲的地方怎么都亲了?真是太恶心了!
浴室的镜子是一面从上到下的墙镜,站在镜子前可以将自己全身一览无余。
景一反锁了门,看着镜子面前的自己,一张脸控制不知地红透,心跳也控制不住地狂乱。
昨晚上她是在清醒的状态下,第一次跟一个男人做那么亲密的事情,说实在话,除了有些疼,除了浑身不自在,除了呼吸不顺畅,除了心跳有些乱,她是真的没有别的特别的感受了。
可此时,她的身体里却莫名地腾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很奇怪,无法形容,也无法描述,然后……她突然“啊”了一声,再也顾不上照镜子,飞速地跑到马桶边,蹲坐上去。
皱着眉头懊恼,怎么回事,怎么又来大姨妈了?
难道是昨天晚上又把某个地方撕扯开了?要不然她怎么会觉得有液体从下身流下呢?
景一吓得小脸有些惨白,她在马桶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抽了些纸,擦了擦身体,却发现根本就没有血!
她盯着手里的东西,一脸的迷茫。
敲门声在这时候突然响起,“景一,出来吃饭。”
是邵深的声音,景一立马将手里的纸丢掉,回过神,没有流血就好,管他别的流什么呢,反正更不可能是流产。
自我安慰了一下,景一站起身,抽水冲了马桶,这才发现自己还没穿衣服呢。
衣服都在外面,刚才进来的时候匆忙忘了拿一件,这可怎么办?
除了浴巾能遮羞,也没别的选择了。
景一慌乱地拿着浴巾遮挡身体,这才应道:“知道了,马上就出去。”
“两分钟。”邵深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开了。
景一竖着耳朵听到外面没了动静,这才悄悄地拉开门,嗯,没人。
她拍了拍胸口,将胸中紧张的那口气吐出来,直起身去找衣服,一道声音却在身后响起,“洗澡了?”
景一浑身一哆嗦,扭回头,尼玛邵深,你躲在门口做什么?吓死她了!
“嗯,洗澡了。”景一慌忙扭回头,胡乱地点头,总不能说她在镜子前欣赏自己身上的草莓吧?
邵深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从兜里掏出一支烟,若无其事地点着,靠在墙上抽了几口这才走向正在衣柜前找衣服的景一。
景一有所察觉,警惕地转过身,衣服抱在胸口,像只不安的小白兔,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你,你要干嘛?”
邵深将指间的烟掐灭,之后别在了耳朵的后面,伸出手将她抱在了怀里,他抱得很紧,一下子就将他们之间的空气给挤出去,景一吓得身体一僵,连呼吸都给屏住了,呆呆地看着抱着他的男人,她能察觉的出来,他似乎有些不开心。
他抱着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脸埋在她的颈窝,呼出的热气铺洒在她的脖颈,痒痒的。
她动了动,舔了下嘴唇说:“你……你怎么了?”
“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哦。”
景一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疲惫,不知道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知道,有时候她心情不好,难过的时候也特别的想要找个人抱一抱,找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肩头。
于是,心中就升起了一股疼惜,她抬起双手,轻轻地也抱住了他,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缓缓开口,“难过了就哭出来吧,憋在心里会被憋坏的,哭出来就好了。”
邵深的身体微微地僵了一下,头没有抬起来,却将手臂收得更紧。
……
吃饭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餐桌上今天不是只有邵深和景一,还有一个人。
是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重见天日的邵谦,大概是被自己的大哥关在地下室时间久了,他的整张脸显得不正常的苍白。
餐厅里很安静,三人都沉默地吃着早饭,可景一的心里却不安静。
她见过邵谦几面,印象中的这个人可不像今天这么的安静沉默。
还有邵深,刚刚在楼上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也很反常,这让她不禁心里犯嘀咕,这兄弟俩今天都是怎么了?
邵深和邵谦都是在国外长大,所以早饭习惯了西餐。
景一今天的早饭是红枣枸杞小米粥,一叠包子,她特意数了一下,是六个,她估摸着吃不饱,昨晚上消耗了不少体力,她洗脸刷牙的时候都肚子叫了。
每次拿包子的时候,她就偷偷地去看着兄弟俩,两人优雅沉默又安静淡然地吃着面包果酱喝着牛奶,看起来跟没事人似的,可是却搅合得她的一池春水荡起了水花。
她讨厌极了这种被人左右了情绪的感觉,愤愤地抓了一个包子,一股脑全部塞进了嘴里,光明正大地瞪了邵深一眼,然后搅和着嘴里的包子,虽然包子并不是大个的那种,而是比小笼包稍微大一点的那种,可是整个在嘴里还是有些转不开。
转了半天,非但没有咽下去,却还噎着了。
可小米粥又是粘稠的,喝了跟没喝一样,景一噎得不行,准备起身去厨房找水,一杯牛奶放在了她的面前,接着是嫌弃的嗤之以鼻的声音响起,那人嗓门极大放佛生怕她听不到一般,“你是猪吗?又没人跟你抢,你塞那么多做什么?笨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吵了,心里不爽,委屈,景一一把将跟前的牛奶杯推了出去,瞪着眼睛,谁喝你的口水!
牛奶杯子倒在了餐桌上,一杯牛奶洒了个精光。
看着白花花的牛奶在桌上流动,景一有些傻眼,她的本意并不是打翻这杯牛奶,她只是想要还给那个男人,他嫌弃她,并不代表她就不嫌弃他。
可现在的情况,怎么办?
就在气氛极其的凝结尴尬的时候,“啪!”一声脆响打破了这一切。
是邵谦将手里的勺子摔在餐桌上发出的声音。
门外的家佣听到声音,连忙跑了进来。
景一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邵谦寒着一张脸,言辞犀利地开口说:“早饭从七点半等到九点半,你倒是架子很大,不想吃就他么的滚蛋!真以为自己是谁了?真还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就是个被包养的情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有什么资本在这里装逼,滚蛋!”
景一呆若木鸡地坐在那儿,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此时的她,就像是被人八光了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羞愧的无地自容。
原本捏着勺子的那只手,颤抖的不行,勺子最终还是从她的手里掉了下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包子还在她的嘴里包着,她用力地吞下去,也不顾会不会被噎到,会不会被噎死。
她慌乱地扭头看着餐厅里的人,他们一个个都用异样的审视的鄙视的眼神看着她,这比八光了衣服还要难看,她的脸火辣辣的如同被人戳了耳光。
虽然事实的确如邵谦所说的那样,虽然已经有很多人知道她是邵谦包养的女人,可是她还是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各取所需,没什么,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知道,这不是忍一忍就能过去的事情,而她也的确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该卑微,没有尊严的人,还有什么理由生气,有什么理由趾高气扬?
她仓皇地站起身,这一刻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永远,永远都不要再来这里,再被这些人的目光审视。
慌乱中,她撞倒了身后的椅子,摔爬在了地上,她没敢做停留,连疼都顾不上,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慌不择路地离开餐厅,她一口气跑出了龙庭别墅。
到了外面才知道,今天下雨了,而她也终于忍不住站在雨中,泪如雨下,但却没让自己哭出声音,她怕她的哭声玷污了周遭的一切。
当那层遮羞布被人狠狠地扯开,才知道,布遮挡的不是羞,而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身为弱者的你即便是再骄傲也不得不低下的那颗头颅。
颜面无存后,就再也无需颜面,生活总是用这样残忍而又生动鲜活的方式告诉我们这些也许有些人一辈子都参悟不透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