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沉默了一会儿,放弃了进来的动作,“那你一会儿出来吃饭,我去接悦悦。”
“好。”末了,云开又补充了一句,说这话的时候,她打开了门,“路上注意安全。”
“嗯。”萧寒没再说什么,去衣帽间换了件衣服,就离开了卧室。
听到关门的声音,云开这才从盥洗室里出来,来到阳台上,没一会儿听到楼下有汽车发动的声音。
她不知道萧寒为什么对她这样,算不上好,也不是不好,只是觉得很不真实。
他不在乎她的过去,干净与否,太异于常人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
隐隐之中,她觉得,他似乎知道她的那件事。
右手再度覆上左手腕,昨晚上他对她说,不要再戴手链了,他会请世界上一流的整形师给她祛疤,她想了想拒绝了。
放不下的东西即便是看不到也依然放不下,能放下的即便是看着摸着也会觉得早已如过眼云烟,不足一提。
她要的是放下,学会放下,彻底放下。
饭吃到一半,萧寒打来电话,“好点了没有?”
云开“嗯”了一声,“好多了,你到了吗?”
“如果下午还难受,让雪姨打电话叫医生过来一趟。”他记得她说过不想去医院,不想闻消毒水的味道,可是这些日子,她却几乎每天都在医院,不是自己住院就是陪着悦悦,到底是难为她了。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路上注意安全。”
“好。”
然后两人无言,最后是萧寒先挂了电话。
连他也觉得经过了昨晚,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他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变化,但确实是不一样的。
到达山景观止已经是下午两点,萧远山跟萧悦在大门口站着,小家伙正在揉眼睛,显然刚刚哭过,一双眼还通红。
萧寒停车下去,看着她,“怎么了?”
萧悦看了眼身边的萧远山,快速跑到萧寒的身边,抱着他的腰,将脸使劲地埋在他的身上,将眼泪蹭了蹭,鼻音厚重地说:“哥哥,我以后再也不来看爷爷了。”
萧远山哼了一声,“没良心的东西!”说完,瞪了孙子和孙女一眼,转身朝大门里走去。
萧悦扭头看他,也哼了一声,“以后再也不喜欢爷爷了!一点都不和蔼可亲!”
“小东西,你信不信我揍你?”萧远山转过身,瞪着那眼睛,凶巴巴的。
萧悦仗着哥哥在,这会儿才不怕他,朝他吐了吐舌头,跳上车子,得意地喊道:“你来抓我呀,抓我呀,你抓不到我!”
萧远山脸色铁青,有气发不出去就指着萧寒的鼻子骂:“以后你再敢带她过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萧寒又气又好笑地看着这爷孙俩,很是无语,“爷爷,您不能殃及无辜。”
“哼!无辜?你说,她是不是你一手带大的?长兄是不是如父?我告诉你们两个,以后都别踏入我这里,赶紧滚,能滚多远滚多远!别再让我看到你们!”萧远山气呼呼地让人关了大门,大有爷孙断绝关系的架势。
萧悦趴在车窗户上扮着鬼脸,很是得意。
萧寒扭头看她,只是一个眼神,小丫头顿时收了顽皮的笑脸,规规矩矩地坐在了车座上,连大气都不敢再出。
等车子启动,开了差不多十分钟,萧寒这才开口,“说说吧,怎么惹爷爷生气了。”
萧悦哼哼咛咛了半天,才低着头很小的声音说:“爷爷不让我吃南瓜酥,还不许我去他的书房……”
“嗯,只是这些?”
“还有,还有……”萧悦偷偷抬起眼皮去看前排的萧寒,小嘴使劲地抿着。
萧寒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萧悦,你知道我的脾气。”
虽然只是一句很平淡的话,但对萧悦来说,却像是拿着一根棍子站在她身后,随时都会挥下来把她的屁股打烂。
萧家世代单传,到了萧寒这一代原本也只有他一个人,可十年前他突然失踪,萧家出动了所有的力量和关系都没能找到他,他们找了他整整一年都杳无音信,后来他们接受了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他可能已经死了。
那时候萧寒的母亲已经48岁,这个年龄还称不上高龄,但如果怀孕的话,却足以称得上高龄产妇。
她冒着危险做了试管婴儿,来年生下了女儿萧悦。
虽然是个女儿,但对于萧家人来说,却是上天的恩赐。
萧悦出生后没多久,她的父母因意外去世,老爷子痛失儿子儿媳妇,打击极大,再加上大孙子又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在医院昏迷了整整三个月才醒来。之后,这个幼小的孙女成为了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老爷子把对儿子对大孙子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小孙女,可想而知,萧悦在萧家的地位了,一出生她过着的便是公主一样的生活,仅伺候她的佣人都高达十个。
萧悦三岁那年,萧寒回到萧家,此时的萧悦已经被惯得无法无天,家里的佣人被她欺负得苦不堪言,而老爷子对此虽然也头疼,却不舍得训斥孙女,萧寒却觉得孩子不能这么养,于是他作为兄长,代替父亲,管教着这个当时连他都敢打骂的妹妹。
萧悦在萧寒的手里没少吃苦头,好在后来性子总算是收敛了不少,萧寒虽然也宠着她,疼着她,但却有一个度。
所以,在萧悦的眼里,谁都能欺负,唯独哥哥不行,哥哥会把她的屁股打烂。
萧寒那句话无疑是威力极大的,萧悦不敢再隐瞒吞吐,声音极小,再也没了在山景观止大门口时候的趾高气扬,“我,我把爷爷写的字撕碎了,还把厨师伯伯的手弄伤了,对不起哥哥,我知道错了。”
“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萧寒的声音依旧温和。
萧悦却吓得一哆嗦,皱着小脸,眼泪都要出来了,“哥哥……”
“一会儿送你去医院,这一周我不会去看你,也不会让你嫂子去陪你,你好好反省。”
对一个八岁的孩子说反省,真的有些过了,可这就是萧寒。
从他接手这个妹妹开始,他就很明确地告诉了她,她无论任何时候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萧悦不敢说不,低着头,眼泪豆直掉。
一路上再无交流,车子到了医院,萧寒没有下车,过来接萧悦的是陆承铭。
陆承铭穿着白大褂,手上还戴着手套,像是从手术室直接出来的,走过来就拍了拍车窗。
萧寒落下窗户,正低头点烟。
陆承铭咬着牙抱怨,“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是你的保姆!我正在做实验,做实验你懂不懂!”
萧寒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看,打开车门让萧悦下去,萧悦已经不哭了,可一双眼睛红通通的跟兔子眼睛似的。
“铭哥哥。”她沙哑着声音叫陆承铭的时候还在抽噎。
陆承铭皱眉,连忙摘了手套弯腰将她抱起来,好哥哥心泛滥,“哟,悦悦,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铭哥哥说,铭哥哥替你狠狠地收拾他!”
萧悦偷偷地看了眼萧寒,本来已经不哭了,这会儿却越发的委屈,双手抱着陆承铭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眼泪又掉了下来。
看来又被收拾了。
陆承铭心里叹了口气,谁家有这么小的一个妹妹肯定都捧到手心里宠上天了,可是萧寒这家伙却总是一副严父的架势,真是可恶到了极点。
“如果在医院再敢胡闹,以后你就别回家了。”萧寒吸了一口烟,声音冷冷地开口。
话音还没落,萧悦“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那声音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哭得陆承铭的心都要碎了。
“小祖宗啊,你别哭了,听话啊。”扭头去看萧寒,刚要开口,车子“轰”地一声,绝尘而去。
“混蛋啊!”陆承铭冲着车子消失的方向骂了一句,然后好哄呆哄的也没把萧悦给哄住,无奈只好给云开打电话。
“嫂……嫂。”
听着电话里萧悦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云开皱了皱眉,“悦悦,怎么了?你哥说去接你了,见到你哥了吗?”
“嫂嫂……”萧悦哭得更厉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站起身,“悦悦,你现在在哪儿?嫂嫂这就过去找你,听话,不哭了啊。”
最后是陆承铭告诉了云开是在医院,但其他的也没说,云开让司机开车带她去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萧悦还在哭,声音都哭哑了。
“悦悦,怎了这是?谁欺负你了?跟嫂嫂说。”云开心疼得不行,听到旁边有护士的声音,就麻烦她去接了杯温水,她接过来递给萧悦,“悦悦乖,不哭了,喝口水。”
萧悦又哭了一会儿这才断断续续的止住了哭声,接过水杯一口气喝了一杯水,“嫂嫂,我还喝。”
哭了这老半天,不口渴才奇怪呢。
云开让护士又去接了一杯水,喝了两杯水后,小丫头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拉着云开的手,趴在她的怀里,猫咪似的哼咛,“嫂嫂……”
“嗯,嫂嫂在呢,告诉嫂嫂为什么哭鼻子?”
“还是嫂子厉害啊!”陆承铭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冷不丁冒出一句,吓了云开一跳,“陆医生也在啊。”
陆承铭漠然地看她一眼,并不打算跟她打招呼,转身就离开了病房。
云开没听到回应,无所谓地笑了下,反正不喜欢她的人又不止一个,她也不在乎,更何况还是个陌生人。
病房里这会儿只有她和萧悦两个人,她抬起手擦了擦小家伙的眼睛和脸,轻轻笑了起来。
萧悦这会儿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将脸埋在她的怀里,羞得无地自容。
“嫂嫂你不许笑!不许笑话我!”
云开收了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好好,嫂嫂不笑你,那你跟嫂嫂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哥呢?他不是去爷爷那儿接你了吗?”
虽然这会儿萧寒不在,但是他的威严却是随时随地的存在。
萧悦不敢在背后胡乱说,但也没好意思将自己做的那些丢人的事和盘托出,所以就很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之后怕云开一会儿给哥哥打电话,连忙又说:“嫂嫂,哥哥没有欺负我,你别给哥哥打电话。”
云开心里大概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当然不会给萧寒打电话,哪怕是哄这个孩子她也不会,因为她清楚自己的位置,清楚在那个男人的心里充其量除了是他结婚证上那个妻子外,她什么都不是,所以,没有资格质问。
她点点头,“嫂嫂不打电话,但是悦悦要给爷爷打个电话。”
“为什么?”萧悦皱着小眉头,很明显的不愿意。
“悦悦,做错了事情就要认错改正。”云开没有说太多,对这个孩子她不甚了解,但是作为嫂子,如今她父母不在了,长嫂如母,她这样教育她既没有越轨也没有显得太过分,她觉得刚刚好。
萧悦向来聪明,也很懂事,虽然有时候刁蛮任性了一些,但是还算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她抿着小嘴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云开温和地笑了,问她:“给爷爷打电话,要不要嫂嫂先出去?”
小丫头脸皮薄,红着脸“嗯”了一声。
云开叫来护士扶着她出去,她站在走廊里深吸一口气,家里有这么大一个孩子,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云小姐,能跟你聊聊吗?”耳边骤然响起一个声音,吓了云开一跳,扭头望向发声的地方。
这个声音她昨天听过,也记住了。
其实她很意外,竟然能在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瞬就在脑子里迸出了那么一个人,苏言溪。
素未谋面,可她似乎能够在脑海里描绘出这个女人的模样。
一定是很美很美的女人,声音都如此的好听,如同天籁之音。
男人往往都对自己的初恋难以忘记,即便是辗转经年,依然放在心头,无人能及。
云开突然有种危机感了,前所未有。
“云小姐?”苏言溪见她没说话,试着又叫了一声。
云开微微扯开唇角,露出一个明媚的笑,“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
苏言溪的脸顿时白了几分,盯着她,这个年纪不大的女人,看来并非如她所想的那样心思单纯。
也是,能够嫁给萧寒,成为萧太太,这个女人必定不是一般人。
短暂的失态之后,苏言溪恢复了一贯的温柔,“云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昨天见过的,我叫苏言溪,寒的……朋友。”
云开挠了下头,一脸的歉意,“原来是苏小姐呀,真是抱歉,一时没想起来。”
苏言溪笑笑,“没关系,云小姐忙吗?去喝杯咖啡吧?”
“当然可以。”云开笑得一脸的灿烂,只不过下一秒却话锋一转,语调不快,说话的时候也一直笑米米的。
很多人都跟她说过,她笑起来的时候很有感染力,会让人也不由自主的心情愉悦,虽然这会儿她在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想对这个自己丈夫的旧爱笑,可她还是笑了,“不过很不好意思,苏小姐,我现在走不开,我得照顾悦悦,她身边离不了人,萧寒又工作忙走不开,所以我得陪着悦悦。”
很直白的拒绝,却让人没有办法反驳,因为她的理由是那样的坚不可摧。
病房里传来萧悦的声音,云开对苏言溪报以歉意的微笑,“真不好意思苏小姐,改天吧,你听,悦悦叫我呢。”
“嫂嫂!嫂嫂!你快点进来!快点快点!”
萧悦的声音有着极强的穿透力,从紧闭的房门里传了出来,在走廊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没关系,悦悦的事比较重要,那改天再约云小姐。”苏言溪有着极好的修养,说话的声音也软软的,让人很舒服。
护士上前扶着云开的手,两人慢慢地朝病房里走去。
苏言溪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但是眼底却一片冰冷。
走路还需要人搀扶着?这么大牌?
云开转身准备进病房,护士跟她说小心,她笑着说没事,手无意识地摸着腹部。
下一秒,苏言溪只觉得气血倒流,涌至大脑,她感到一阵眩晕,若不是及时地扶着墙壁,她肯定摔倒,而且还极其的狼狈。
云开怀孕了?
这个认知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冷的水,苏言溪全身麻木。
她死死地瞪着眼睛,盯着云开消失的地方,大口地呼吸着,一张脸早已没有了任何的血色,白得骇人。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