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我和草妹子,已经商量好了,小凤我带走送到我们那县城里我定能给安置妥当了,军军,过了热天就可以去上一年级了,至于草妹子也是苦尽甘来了,她随时可以嫁人,但,草妹子生性善良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嫁了,还要能接受小凤和军军的,大娘,其实人生本是这样,苦,辣,酸,甜让你一一尝受然后活百年,要是让人一天之内苦辣酸甜都咽下肚子了,老天爷还让我们活几年,几十年,上百年的有什么用?,对不对,只是有人,先苦后甜,先甜后苦……”
“我懂,我懂,怎恁好呢,都说找兴泽大师灵验,果不其然,我这老身这次真是求对人了,大师,你了了老身一桩桩心愿了,谢谢,高兴,高兴……”
师父和老人一夜未眠促膝聊了一宿,第二天天明后,老人给我们装上了公鸡,把小凤托付给了师父,我们开始下山,准备离开石磨山,女人草和老人家不停的摸着小凤的头千叮嘱万叮咛的,要他到了县城一定听老板的话,别惹事,要吃苦之类的话。
临走老人拉着师父的手不松开,不停的说:
“俺知道几只鸡不值几个钱,是俺老身对不住你,莫怪罪,老身就这么大的能耐了,你的恩情让孩子们日后报吧”
“大娘,严重了,看见你老人家我就想起自己的娘亲了,她老人家如果活着也应该是你这个年纪,可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什么时候说都不过时,大娘,兴泽以后有空会经常来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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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不让老人下山送我们,说,如果她执意要送我们,我们就不走了,公鸡也不要了,老人这才答应站在村里的最高处目送我们,我这次以为老人会哭,但她总是看着我们呵呵的笑,她应该是幸福的笑,我当时是这么想得我们还是下山了,小凤像是囚牢已久的鸟,刚出了牢笼就想要飞翔,他背着简单的行囊跑在最前面,我和师父跟在后面,我问师父:
“师父,草姨真不能嫁人了?她嫁人不生孩子不就行啦,她男人不就不会死了?”
“她嫁人后即便不生孩子,他男人不出九年也会死,她是天生的先克父母后克夫的贱命”
“那为什么她没有克死她亲娘呢?”
“那是老太太命硬,再说,她要是把老太太克死了,这些年她的俩孩子谁给她照应的?要不是老太太她娘仨只有要饭的份了,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嘛,它总要给人一丝存活的希望”
“其实,她的人生美好与否都写她脸上了,白眼多,黑仁少,颧骨高,鼻像削,嘴唇外翻,龅牙翘,法理纹还不少……这是最典型的克夫相了,二蛋,记住了”
“师父,你说她阴阳极不平衡,她是不是有厉鬼在身啊”
‘哈哈,哈哈’师父甩我几步哈哈大笑起来,我紧跟几步听闻他的笑声回荡在风中,我有些不解,但我猜,师父虽没有回答,但他老人家承认了。
下了山,我和师父没有急着回村,而是直接把小凤送去我们那县城了,师父的表弟很给师父面子,而且对师父毕恭毕敬的,表哥长表哥短的,他二话没说就收下了小凤。
“表哥介绍来的还信不过吗,看这孩子老实实在,一看就不是偷奸耍滑那样的,我先让他在后厨帮忙,时间久了再认个师父不就是一上好的厨师吗”在那时的社会,一个好的厨师和现在的白领似的,也算是相当不错的职业,最起码的就是饿不着。
安置完小凤后,师父婉拒他表弟让在他饭店吃午饭的好意,直接驱车返回了村里。
过了几天,才过了几天,石磨山的女人草托人捎来消息,老人离世了,我和师父驱车赶到的时候,老人躺在梨树下她那木棉条的藤椅上正对着茫茫远山嘴角还挂着笑是那样的安详,她脸上原本深邃的皱纹也舒展开了,老人卸下一生的苦难安静的走了,我终于知道,我和师父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老人也是躺在好心人给他编制的藤椅上望着茫茫远山嘴角不停的溢出笑容,原来,她知道,她的心愿就要了了,特别是师父告诉她,小凤就要有工作了,军军可以上学了,她女儿草可以随时嫁人后,她所有的心愿都了了,她八十多岁了老了等不及了也等不了了,等不到看着小凤娶上媳妇,军军上了学,女儿嫁人了,我终于知道,知道老人是憋着生命中最后最后一口气连夜奔走了几十里的崎岖山路找到师父的,她一辈子不求人不折腰,但她为了女儿外孙求了师父,她的心愿了了,她终于可以安心的无牵无挂的走了……
“我娘临走的时候,给我大哥往山上送了够大哥吃一星期的饭,她是怕大哥一个人再山上挨饿,还吩咐我有空了就出去找找二哥,她年纪大了找不动了,我早晨下地不到晌午回来,我娘就咽气了……”女人草,已哭完了泪水,她悲戚的说着。
“我早该想到的,我骗了老人”师父悲悸的大哭着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对着老人的遗体磕了九个响头,我也随着。
“大师,你是我们的大恩人,何苦自责,我娘这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走的时候也没遭什么罪,只是我们做儿女的不能安心,没能好好的照顾孝顺我娘一天”
“如果,不是我欺骗老人,她本可以多活些日子的,我邵兴泽一辈子光明磊落,到头来却欺骗起一位八旬老人,这实在不是兴泽的为人处世之道啊,兴泽该死,我对不住老人家”
“大师,你那是善意的谎言,我娘一生为儿女活得太累了,她也该好好歇歇了”女人草双手捧着像是睡去的老人的脸,一下扑进老人怀里埋首痛哭。
我抬眼望梨树,几天光景,原本枝繁叶茂,果实丰硕的梨树竟然枯萎了,叶子发枯打软,梨子发黄干瘪了,这棵老人经常乘凉的梨树,随着老人的离世也枯亡了,这个事我倒不是第一次见了,像我那参加过淮海战役的姥爷,他复员回家老了后一直照看家里的果园,他也是老是乘凉在一棵桃树下,再他辞世后,那颗桃树也死了,听老人说,这样的树已有了灵性,而且连上了它经常接触的人的呼吸,只要人一去世,它就会死亡,我现在还找不出人和树之间还存在着的另外一种联系,我想他们定不是凡人吧,虽然他们离去的时候不能惊天地泣鬼神,就让那些有情有义的花草树木来给他们祭奠吧!
农村,发丧要用三天时间,邻居族人老老少少都会到场帮忙,这份淳朴的情意是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这一点是城里人比不了的。
这三天时间,师父一时一刻也没闲着,他一丝不苟的打了一副上好的枣棺,置地选坟,出殡的时候,师父扶棺大悸,像是自己亲娘那般哭得不能自己,老人下葬后,师父去镇上买了一块石碑亲自为老人篆刻碑文,以缅怀老人坚贞不屈善良处世面对困难不低头不折腰的品质精神。
师父善意的谎言给自己种下了一个很大的心结,他一时或者一世也解不开,但老人走了还是走了,无论师父怎么做,她的生命还是到了尽头,她的一生善恶与否,一切都结束了。
回村的路上我买了些饼干点心心想去看看我爷我奶,我不能和小凤似的眼看要赚钱了可以孝顺那个曾经疼他爱他的姥娘了,可老人却年老离世了,亲情孝顺最不能等,我今天必须去看看我爷我奶了,别给日后留下遗憾了。
回到村,我提着饼干点心飞奔到了我爷家,正好我爷我奶都在家,我爷看见我没有表现的很是高兴,只是我奶见了我很惊喜。
“我大孙子长大了,赚钱了知道孝顺爷奶,真是不错……”我奶话还没讲完,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爷竟然拿起我买的点心饼干,扔出了院门外,还把我撵出了门外,而且还说:
“不干净钱买来的东西,以后少往这里带,赶紧滚”没想到,过这么久了,我爷还是生我气,还是烦我跟着师父不干人事!我二蛋不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吗?这作死或许能作出一片新天地,那要是等死那只有死的份了,我能甘心等着,庸碌终老,孤独将死!靠!
我弯下腰拾起点心,打掉粘上面的鸡屎粪,抓了一块放嘴里,哎,穷日子过怕了,别lang费了。
“爷,这点心真甜哩”
“滚你个不肖子孙”我爷挥起放羊鞭就要抽我,我吓得不敢拾饼干了,赶忙一溜烟跑了,我知道我爷这疯老头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尽情的疯吧,八十多岁了还没疯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