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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京师(七)(2 / 2)

他派人检查时,只是去查有关包永年下落的线索,更关注与他有联系的相关人等。虽然也查过了书和论文中的内容,但因为包永年的身份,即使有一些来自于学会,也被视为正常。而开封府的衙役,即使认字,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分析一篇论文是否重要。


“也许不那么重要,我也说不太清楚。”唐梓明说,“不管怎么说,硝酸,火硝棉,积硝池,这些东西,既然不被允许公开发表,那么就肯定不能泄露出去。包永年失踪了,死了还好说,如果还活着……”


丁兆兰脸色泛白,紧咬着牙,“会泄露到辽国?”


唐梓明轻轻的点了点头。


对包永年此人,在文煌仕事后,朝廷和学会内部已经很关注了,但他硬是几个监视者的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丢下的资料就有许多犯忌的,被他带走的呢?此人如果投效辽国,还带着一干极重要的论文,到底会造成多大的影响,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丁兆兰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而后将心中的紧张、焦急和不安尽数吐了出来,他冷静的问,“这件事,你跟社里说了没?!”


对丁兆兰的反应,唐梓明脸上多了点欣赏,他摇头,“当然没有。”


“这件事,你不方便与社中说,俺也不方便回去跟总捕报告。”


“当然,要不然我为什么还要去御史台多走一遭?此事决不能对外泄露。”唐梓明轻轻的摇摇头,“不能闹大了。”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学会管理上的疏失,作为学会之首的宰相难免其责。一旦辽人从包永年身上得到了关键性的技术,使得战局改变,那么韩冈的责任就更大了。


这一点,唐梓明明白,丁兆兰也明白了。


“或许,”唐梓明猜测着,“包永年已经被人害了,而他房中的论文,只是学会会员正常拥有的好奇心。”


这是韩冈经常在学会中宣扬的精神,一位学者,要永远都对万物万事充满着好奇和求知。


“的确。”丁兆兰道,这也是可能之一,并不需要否认,“要说包永年因为文煌仕而叛国的可能性并不大。”


唐梓明点头。


在追查文煌仕下落的过程中,丁兆兰发动了许多人脉,其中就有唐梓明,还帮了很大的一个忙,故而也了解到了一点内情。对于丁兆兰的话,唐梓明能理解一二。


唐梓明说,“包永年是包孝肃之后,又是国子监生,还是学会的特别会员,只凭这一身份,即使他是文家亲戚,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只要他想做官,随时都可以做上,他不应该是张元、吴昊。”


张元、吴昊,因为屡试不第而投奔西夏,其中张元更是在殿试上被刷下去,使得恨意更深,也让进士科和诸科的殿试,从此不再黜落士子。即使犯讳,通常也能得到一个特奏名的出身。


包永年的情况比张元吴昊强得多,成绩、家世、身份,无一不是出类拔萃。即使是在国子监中,都是足够让人羡慕的。要说这样的人会投奔辽人,唐梓明第一个不信。


丁兆兰当然也不信,所以问题就来了。


包永年因何失踪?主动还是被动?如果是主动,为什么要失踪?如果是被动,又是谁下得手?


这是一开始就有的问题,而现在,又多了一条:包永年抄录只在内部刊发的论文,又是为了什么?


“我再去府衙里面去查一查包永年留下的书册和信,小乙你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去学会的图书馆查一下,你是正式会员,可以查一下借阅的记录……”


丁兆兰笑了起来,“俺也正想这么做呢。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唐梓明哈哈的笑了两声,站了起来。


“时间不早,我先走了。”他跟丁兆兰说道,“如果发现新线索,相互联系一下,就像今天一样。”


“好的。”丁兆兰点头,微笑着先送唐梓明离开。


目送唐梓明上了马车,丁兆兰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因为避免被人注意,而在外面特地先绕了一圈,这个理由,丁兆兰勉强能够理解,但又在前面绕了一个大弯子来说话,唐梓明不正常的举动,让丁兆兰有了几分猜疑。


并不是说唐梓明有什么坏心思——丁兆兰没有感觉到,只是在唐梓明的言行举止中……功利心的色彩稍稍浓重了一点了。


丁兆兰对唐梓明的努力一直看在眼里。


能够从小报的记者,一路进入顶尖报社,又在顶尖报社的激烈竞争中,得到了常驻都堂的机会,这其中,绝不仅仅是个人才干和粗浅的人脉——富贵人家的子弟所能拥有的人脉,在唐梓明成为顶尖记者的现在,也不一定能够比得上——还有唐梓明本身的手段,在报社中不断超越一个个竞争者。


所以唐梓明一直都尽可能的表现出来的专业性,即使他之前推掉了丁兆兰将他介绍给韩家四衙内的机会,丁兆兰也没有相信他的纯洁和善良,而是抱着几分怀疑,用以观后效的态度去检查。


唐梓明当真去了府衙,丁兆兰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也依从唐梓明的话,前往学会去检查包永年留下的足迹。


……………………


合上丁兆兰的笔记本,韩冈轻声一叹。


包永年在军事上下了苦功夫了,有一部分论文完全没有公开,只是在一本密级很高的期刊中得到了刊载。而包永年,就盯上了这部期刊。


铜徽会员,借阅这本杂志并不会有太多波折,只要正常登记就可以。包永年也是铜徽,尽管专业不对口,但并不影响包永年借阅这本书。


这可以说是学会保密制度中的大漏洞了。


必须尽快加强防卫,补上这个漏洞,还要多查一查,是否还有相似的漏洞潜藏。


至于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名望,韩冈并没有那么顾忌。


见韩冈久久不语,丁兆兰心中的不安变得更加浓重了,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知不觉中,心中的情绪就表露到了脸上。


“不用担心。”韩冈只一抬头,就看见丁兆兰焦躁的神情,笑一下,他宽慰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相公说得是。”丁兆兰恭谨回答。听到韩冈说为时未晚,他就放下了一半的心。


“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要先给自家人定罪。需要进过调查,再下定论。”韩冈宽厚的说着,这让丁兆兰大感安心。毕竟,包永年也可能是被人抓走,囚禁甚至被害。在其无法自辩的时候,安上一堆罪名,即使是普通人都不合适,何况学会的正式成员,还要加上国子监生的身份。


“但还是要考虑到包永年他带走了那些论文。”丁兆兰说道。


韩冈颔首,表示同意,“至于可能被他带走的资料,这的确是一个要一查到底的问题。但是,即使他向北投效了辽国,也不会太大的影响,”他冲着丁兆兰笑了一笑,“所以不必着急。”


丁兆兰认真的听着韩冈的话。


只听韩冈说,“仅仅是一个人,即使他顶得上五个将,也改变不了国势上的悬殊。”


这是韩冈一直坚持的观点。


宋辽两国的差距是全方位的,人口、经济、技术和生产力,差距无一不是在数倍和数十倍之间。


即使包永年能够带着学会内部的所有资料投奔辽国,也不可能完全弥补这些差距。


“没看到更多的在《自然》上刊载的论文,多少新式的技术都公开了,也没见到辽国能模仿出来。”韩冈自信的扬起声来,“辽国与中国的差别是什么?是多达十万的研究者,是高达百万的工人,是接近两亿的消费者,中国有,而辽国无。这就是差别!”


丁兆兰立刻被韩冈激扬的话语感染了。


‘是啊!’他想,辽国和中国差距有这么大,即使包永年带走了所有的机密技术,辽国也用不上。


“不过……”韩冈又道。


‘不过?’心情激荡中的丁兆兰抬起眼。


“在战争开始前,尽可能的扩大敌我双方在国势和军力上的差距,本就是宰相的工作。”


“庙算!”丁兆兰反应敏捷的说。


“对,就是庙算。”韩冈温和地笑道,“所以从这一角度来说,还是要尽可能的阻止辽国得到这些技术。”


即便辽国得到了一些新技术,不会影响国力上的差距,但中国收复旧疆时的伤亡,不可避免的要增加,甚至增加许多。


以至于会影响到了一次、两次或者更多的会战的胜负,让战争的结局,推后个几年乃至几十年。


这当然就是韩冈要避免的情况。


失踪的包永年必须要抓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是直接来自宰相的命令。


从相府中出来的时候,丁兆兰已经被韩冈任命为包永年案专案组的组长,专门负责这个案件。


韩冈还特地纡尊降贵,为他指派来了三名组员,加入到专案组中,而不仅仅是让他从快班中挑选助手。


当丁兆兰见到三位老朋友、新下属,声音也不免磕绊了几下,“呃,好久不见。”


老和尚念着阿弥陀佛,小沙弥灵活的转着眼睛,英俊的年轻人沉默着,三人先后跨过门槛。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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